清道光二十年(1840)十一月,闲居昆山羽岑山庄“病梅馆”的龚自珍,接到常镇通海道朱丹木的一封书札,上面写道:“丹阳云阳书院山长一席,虚位以待阁下,每年束修三百金,不无小补。幸祈俯就,以副芸芸学子之望。”

龚自珍,字堪人,号定庵,1792年出生在浙江杭州一个“以科名为重”的家庭。12岁从外祖父、著名文字学家段玉裁学习《说文》、金石、官制、目录等学问。他博古通今,诗文久负盛名,人称旷世奇才。1829年中进士,官礼部主事。出于对封建制度的深刻认识和不满,龚自珍走上了社会批判之路。他曾与林则徐、魏源等人共同倡导了抨击时弊、抗御外侮、经世致用的进步思潮;在“万马齐喑”的封建专制年代,他用犀利酣畅的文笔,先揭露封建末世的黑暗与腐朽,明确提出改革的思想和主张,甚至公然抨击“八股文”为“无用文学”。因而,他不断受到权贵的排挤打击。加之由一首闲诗惹起的与贝勒王的遗妃顾太清的绯闻,他只得于道光十九年(1839)四月辞官离京。

龚自珍驱车南下,风尘仆仆,一路颠簸。旅途寂寞,不由回首往事,忧念未来。想到虽然自己无法力挽狂澜,但是社会终究是要前进的,只要救国济世的思想火种能够传播下去,就有希望。虽然被迫南归,但永不妥协的战斗精神并没有减弱。纵然自己生不逢时,也要坚持奋斗、传播火种、寄希望于下一代。于是他的一颗诗人之心又飞扬起来: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一路上,他把目光所及,心中所想,均写成一首首诗。因为这一年是道光己亥年,后来他把南下旅途中写成的315首诗收集成册,这便是著名的《己亥杂诗》。

南迁后,他以教书糊口,奔波于杭州与昆山之间,舟船劳顿和生活的穷愁潦倒,致使他“肺气横溢”,呕血不止。如今,好友朱丹木邀他前往丹阳云阳书院任讲席,每年三百两银子的报酬,总算解决了生计问题。

道光二十一年(1841)正月,龚自珍轻装简从,一路风尘来到丹阳,任云阳书院主讲。县令张礼非常喜欢龚自珍的诗,赞其“山泉喷发,豪情云涌之势”。小小丹阳城,来了这样一位名震京城的大文豪,张县令不免大喜过望,速备宴接风。

龚自珍在云阳书院边授课边整理自己的旧作,又广交朋友,结识各地文人雅士,宣传改革思想。扬州河道总督魏彦前来看望龚自珍时,龚自珍正在精心修改江南河道总督麟庆的《鸿雪因缘图序》,看到龚自珍汗流浃背,便边看边给龚自珍扇扇子。龚自珍很受感动,后来就在魏彦的扇子上题诗一首。魏彦十分满意地珍藏起折扇,想不到,这竟是龚自珍的绝笔。

三月,父亲龚丽正去世的噩耗从杭州传来,龚自珍万分悲痛,赴杭为父亲奔丧。办完丧事回到丹阳,听到林则徐已到镇江的消息。

龚自珍素仰林则徐的人品风骨,他曾极力支持林则徐禁烟的主张,在《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中,他建议林则徐严惩破坏禁烟者,还准备随同南下,共同从事禁烟斗争,后因林则徐表示“事势有难言者”而未能成行。此次因鸦片战争失败,林则徐被发配新疆伊犁,途经镇江小住,与朱丹木、魏源等老友共叙衷肠,未曾想到龚自珍也赶来了,林则徐十分高兴。

转眼间炎炎夏日到来,书院放假两个月。驻防上海的江苏巡抚梁章钜给龚自珍来信,说是海防吃紧,已调兵遣将,加强上海防御。并邀龚自珍去上海,向民众和兵勇讲一些御外救国的道理,以鼓舞人心。龚自珍立即回信给梁章钜,约定夏秋之后,辞去丹阳教职赴上海,共同抗英。

在镇江朱丹木处,龚自珍与好友江苏淮扬海道吴葆晋相遇。吴葆晋透露了朝廷有关龚自珍的消息。原来,奸相穆彰阿的党人听到龚自珍虽然离开京城,但仍在辱骂朝廷,痛斥穆相;中英交战后,又到处为林则徐鸣不平。因此,穆党视龚自珍为眼中钉,怕他鼓动百姓起来闹事,破坏议和。在杭州,已有刺客到龚自诊家中行刺末成,客居丹阳,处境十分危险,吴葆晋力劝他不要再教书了,回昆山隐居以避祸。

从镇江回到丹阳,几天后,龚自珍接到老朋友魏源的来信。9月26日(农历八月十二日),据传龚自珍在县街里忽然遇见一个宗人府的同事,既是旧友,又在他乡相遇,龚自珍便请他喝酒。送走那人后,他回到县衙中的客房内休息,不料从此长眠不醒。近代中国民主思想先驱,诗词文章开一代风气之先的龚自珍,在丹阳与世长辞。

龚自珍在丹阳猝死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多少人为之泣不成声。魏源悲叹道:“国家痛失英才,我则失一良友。”梁章钜在《师友集》中说:“君(指龚自珍)之归也,掌丹阳讲席,适余在上海防堵,邮书论时事,并约即日解馆来访,稍助筹笔。余方扫榻以待,数日而凶闻遽至,为之泫然。”

龚自珍的灵柩被运往杭州。出葬那天,阴风怒吼,乌云密布,苦难深重的中华大地上空,回响着他那千古名篇: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作者单位:丹阳市史志办 丹阳市云阳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