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汉语拼音诞生之前,中国古代汉字注音主要方法是“反切法”。明朝万历年间,来华传教士利玛窦和金尼阁分别编写了《西字奇迹》和《西儒耳目资》,开启了用拉丁字母标注汉字读音的先河。鸦片战争以后,英国人威妥玛创立了以北京官话为标准的威妥玛拼音,翟理斯编写了《华英字典》,用拉丁字母拼写中国地名。无论是利玛窦、金尼阁、威妥玛,还是翟理斯,他们创制的拼音系统,主要目的是帮外国人学习汉语,便于经商和传教,不适合中国人学习汉语或给汉字注音。

吴稚晖与《注音字母》

清末民初,卢戆章、王照和劳乃宣等中国知识分子发起了“切音字运动”。在诸多拼音方案中,常州人吴稚晖主持制定的《注音字母》脱颖而出。

1913年,吴稚晖受政府委托,组织全国40多位语言文字专家召开了读音统一会,吴稚晖担任会长,经过三个多月的辛勤工作,确定了6000多个汉字的读音,读音统一会在章太炎创制的记音字母基础上,修订成了《注音字母》。1918年,北洋政府正式颁行《注音字母》,作为全国小学生学习汉字注音的规范标准,这是北洋政府颁布的第一套法定的民族形式的注音方案。《注音字母》1930年修改为《注音符号》,正式名称是《国语注音符号第一式》。《注音字母》在中国大陆一直使用到1958年《汉语拼音方案》公布为止。

赵元任与《国语罗马字》

1920年,年轻的留美博士常州人赵元任翩然回到清华学校。他的本科专业是数学物理,硕士和博士学位是哲学专业,但是赵元任对语言学有天生的兴趣,所以在美国留学时选修了很多语言学课程,回国后很快加入教育部国语统一筹备会,经常参加国语运动,发表国语研究的文章。1923年,“国语罗马字拼音研究会”成立,赵元任是委员之一。1925年9月,刘半农发起成立“数人会”,一共7人,赵元任是骨干。“数人会”成员从1925年成立到1926年共召开了22次会议,向政府提交了以赵元任方案为基础的《国语罗马字拼音法式》(简称《国语罗马字》)稿本。1928年,《国语罗马字》由国民政府大学院(教育部)正式公布。《国语罗马字》是当时中国顶尖语言学家们制定的罗马字母的拼音方案,有别于注音字母(ㄅㄆㄇㄈ等)方案,在学术上是无懈可击的。不足之处是,标注声调方式比较复杂,所以没有进入大众,更没有进入中小学语文教材。后来,《国语罗马字》逐渐发展为国内各中文字典内注音及人名、地名等的标准译音符号。这是中国人赵元任第一次完整地用26个字母拼写汉语的一种尝试,赵元任因此被称为“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

瞿秋白与《拉丁化新文字》

瞿秋白、吴玉章、林伯渠等中国共产党人,为了扫除苏联远东地区十万华人劳工的文盲,制定了更加简单易行的《北方话拉丁化新文字》(简称《拉丁化新文字》)。《拉丁化新文字》于1931年在海参崴举行的中国新文字第一次代表大会上正式通过。1933年后,《拉丁化新文字》在全国各地广泛推广。拉丁化新文字具有很多优点:方案简单,一学就会;方案灵活,可以直接拼写方言;设计科学,开启了一语双文制度的先河;字母数量有限,有效降低了学习难度。当然,该方案也有缺点,比如,不标声调、不以某一地方的口语音作为全国的标准、实操性不强等。

尽管如此,《拉丁化新文字》还是得到了广泛认可。1936年5月,以蔡元培、鲁迅、郭沫若、陶行知为代表的688位各界人士签名发表《我们对于推行新文字的意见》,指出:“中国大众所需要的新文字是拼音的新文字。这种新文字,现在已经出现了。……我们觉得这种新文字值得向全国介绍。我们深望大家一齐来研究它,推行它,使它成为推进大众和民族解放运动的重要工具。”这是对拉丁化新文字的最高评价,一个汉语拼音方案能够得到这么多的社会名流支持,这也是之前的其他方案所不及的。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副主任胡愈之先生在题为《一个革命知识分子的模范》一文中谈到:“秋白是拉丁化北方话方案的最早创造者,他是拉丁化新文字运动的开山老祖。单就这一件事,就教中国人民永远不能忘掉他。”

周有光与《汉语拼音方案》

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国政府开始着手制定汉语拼音文字方案。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全国各地专家提出了655种汉语拼音文字方案,但是都不令人满意,尤其是汉语拼音方案采定什么字母,大家莫衷一是。后来经过反复衡量,最终决定采用拉丁字母。当然周有光著作《字母的故事》也起到了一定作用。1955年至1957年三年时间,以周有光为代表创制的《汉语拼音方案》过五关(汉语拼音方案委员会、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国务院审定委员会、国务院会议、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之后,终于在1958年2月11日由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批准通过《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关于〈汉语拼音方案〉的决议》。《汉语拼音方案》以法定形式诞生了,中国语文生活开始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汉语拼音方案》公布后好评如潮,国内顶级语言学家吴玉章、黎锦熙、罗常培、王力、周有光、王理嘉、苏培成、马庆株等都对《汉语拼音方案》给予了高度评价。《汉语拼音方案》主要设计者和创制者周有光说:“《汉语拼音方案》的声母和韵母一半相同于国语罗马字、一半相同于拉丁化新文字,标调符号取之于注音字母。”这段话道出了《汉语拼音方案》是集大成者,是对前三套拼音方案的优点长处予以吸收后的最好成果。该方案不仅用于普通话的注音和拼写,还用于推广普通话、扫盲、教育、出版等多个领域。后来在周有光的努力下,《汉语拼音方案》提升为国际标准,使汉语拼音成为国际上学习汉语的重要工具。

“汉语拼音之乡”常州

回顾百年来的中国语文现代化的历程,常州人吴稚晖、赵元任、瞿秋白和周有光在每个时间节点主持制定的不同的注音方案,为中国语文现代化发展,为汉语拼音作为国内标准提升为国际标准以及为中国文化走向世界作出了重要贡献。

被苏东坡称为君子之邦的常州“盛产”语言学家,他们中包括段玉裁、于敏中、张惠言、洪亮吉、孙星衍、庄述祖、刘逢禄、张鹤龄、顾实之、陆尔奎、沈颐等古代音韵学家以及吴稚晖、赵元任、瞿秋白、周有光、董同龢、姜椿芳、袁晓园等现代语言学家。就全国而言,在一个地级市有如此密集的语言学家并且为中国语文现代化作出如此巨大贡献的,除了常州之外,没有其他城市。也因此,北京师范大学语言学博士生导师周荐教授在《澳门日报》上发文,盛赞常州是“汉语拼音之乡”,这个说法名副其实。

“汉语拼音之乡”常州,教我如何不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