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徐 复

地方志是地方百科全书，在我国汉魏时代，已见专书。降及明清，名志迭出，汇为大观。据统计，我国现存1949年以前编纂的各种地方志就有八个多种。作为一种文化载体，旧方志反映了不同时代各个地区不同的特色。章学诚称之为“一方全史”，就是这个道理。

江苏地方志在我国方志中占有相当突出的地位。第一，江苏文化发达，修志源远流长，是我国最早编撰地方志的地区之一。据现在可考的江苏早期志书，汉代就有《沛国耆旧传》、《广陵郡图经》，三国有《吴先贤传》，《吴国先贤赞》、《三吴郡国志》、《阳羡风土记》、《吴县记》，晋代有《三吴地理志》、《三吴土地记》、《吴地记》、《吴郡记》等。张国淦《中国古方志考》共收南北朝及其以前通志、府县志260余种，其中江苏一区就占39种，约占全国所有志书总数的15％。第二，江苏地方志数量多，修志事业发达，特别是到了明清时期，江苏方志的发展较他省为尤盛，堪称“顶峰”中的顶峰。现有的材料证明，江苏历代编修的各种志书超过一千种，位居全国前茅。有些建置较早的县，前后修志甚至多达一、二十次。第三，江苏历代方志中有名著作层见叠出，见誉士林。除以上列举的《阳羡风土记》等之外，再如南宋范成大的《吴郡志》、周应合的《[景定]建康志》、卢宪的《[嘉定]镇江志》、史能之的《[咸淳]毗陵志》，元代张弦的《[至正]金陵新志》、王仁辅的《无锡志》、卢镇的《重修琴川志》，明代王鏊的《姑苏志》、盛仪的《嘉靖惟扬志》、李登的《[万历]江宁县志》，清王昶的《[嘉庆]太仓州志》、鲁一同的《[咸丰]邳州志》、冯桂芬的《[同治]苏州府志》，等等，在全国都有较大的影响。清代乾隆年间编定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六八所收明代以前“都会郡县志”之“尤雅者”24种，其中江苏占6种，为收录总数的四分之一；卷七七共收“古迹志”37种，其中江苏9种，也约占收录总数的四分之一。第四，历史上有不少著名人物特别是清代乾嘉时期的朴学家参加了地方志的编纂工作，如后汉给《楚辞》作注的王逸，三国吴时给《国语》作注的韦昭，晋著名将领周处，南朝梁武帝萧衍之子萧绎，南宋四大诗人之一的范成大，以及明代的闻人栓，清代的钱大昕、姚鼐，阮元、江藩、焦循、刘文淇、刘宝楠、李兆洛、方骏谟，和近人唐文治、缪荃孙、柳诒徵、张謇等等。杰出人物参与修志，为江苏修志事业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第五，江苏方志品种繁多，门类较全。以志书记述行政区划的层次分，有省志，府，州、厅、县志，乡镇志，都邑志；以志书记述事物的属性分，有山水志、名胜志、人物志、金石志、艺文志，此外还有卫志、盐志、关志，圩志等。其中乡镇志，名胜志尤为发达，据不完全统计，仅今存各种乡镇志、名胜志就多达二，三百种，为全国之冠。第六，江苏方志中储藏着丰富的方志理论，其中许多犹如璀璨的明珠，散见于旧方志的序、跋以及各志的正文中。例如关于地方志的地位问题，康熙《兴化县志》张可立《序》说，各级官府之编修地方志，“譬家之主人，其一切家政既经营部署矣，而家之积仓、田亩、庐舍、衣服、财物，器用、臧获，不为簿册以传世贻后，则家之人茫然不知其产业几何，积贮几何，是尚可以为家乎?”又如关于史志关系，清翁广平在道光《黄溪志》的《序》中说：“古今著作一纵一横而已。纵则历代史志，稗官野史，与夫谱牒、志铭、金石文字之类是也。横则山经、地志、《风俗通》、《岁时记》，与夫绝域、海外诸国文纪之类是也。志书，横中之一体耳。”不但立论正确，而且把一个深刻的道理说得形象生动、简明通俗。这对于今天的方志理论研究，仍然有着较大的参考价值。第七，江苏旧方志保存了丰富的珍贵资料。我国古典小说《西游记》的作者究竟谁属的问题，一向有争议。明代《[天启]淮安府志》为我们解答了疑难。该志卷十九《艺文·淮安文目》“吴承恩”条下，收有他的著作三种：《射阳集》、《春秋列传》，再一部就是《西游记》。该志纂于天启六年(1626年)。当时吴承恩去世仅40余年，书中的记述应当是可信的。看过元初道士长春真人丘处机《西游记》的人，就会知道两书的内容不同，根本不是一回事了。这对解决著名小说《西游记》的作者问题来说，就非借助于地方志不可了。又如我国明末清初杰出的地理学家顾祖禹，撰有名著《读史方舆纪要》，对于他的身世，《清史稿》、《清史列传》都没有专传，只附见于他的父亲《顾柔谦传》内，研究地志的人引为憾事。我们看了清人单学傅的《钓渚小志》，却发现有顾祖禹的传记，历述他早年苦读的动人事迹，还说他当时曾在常熟钓渚人范鼎九家任塾师等情节。这对研究者来说，就弥足珍贵了。宋以前漕运皆用民运，至元代设万户府始用军运。元至正十二年(1352年)，太仓城内设有水军都万户府，统令定海、靖海、宁海三个千户所，这一漕运的重要史实，《元史》竟付阙如。《[嘉靖]太仓州志》卷三《兵防》于此记述较详，正可补正史的不足。

总起来说，江苏旧方志有以上七个方面的特点，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财富。此外，江苏旧方志中的乡土资料，如唐荆川抗倭等，还可以起到激发后人热爱祖国和乡邦的作用，这就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

但是，应当承认，人们在正确认识旧地方志方面还有许多的工作要做。清代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和近、现代的不少书籍，特别是1985年北京天文台编成的《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为人们查阅，整理和研究旧地方志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我们的同志在研究中，还是有一些拾遗补阙和纠谬的工作可以做。兹举二例如下：《[成化]重修毗陵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七十三《地理类存目》误作二书，一题《毗陵志》四十卷，明王撰；一题《重修毗陵志》四十卷，明朱昱撰。据张乃格同志考证，今本《[成化]重修毗陵志》所收王屿《重修毗陵志序》、朱昱《重修毗陵志序》和《书增修毗陵志后》、徐琼《毗陵志增修序》，以及明正德《常州府志续集》张恺《序》、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赵怀玉《重刻毗陵志序》等，得知此书原于成化五年(1469年)朱昱初纂，稿成后曾经王校订，成化十九年，新任常州知府孙仁再聘朱昱增纂，稿成后又经王偈校订。实在只是一本志书。(见《中国地方志》1993年第1期)这就证明王没有撰《毗陵志》，不当列入书目。《[康熙]泰州志稿》，二卷，清宫伟镠、陆廷抡撰，成于康熙十三年(1673年)，各种方志目录书均未著录。许卫平同志在工作中发现，该书初名《微尚录存》，收入宫氏《春雨草堂集》，民国九年(1920年)韩国钧编印《海陵丛刻》曾收入其中，书中所记为乡土、形胜、风俗、水利、钱粮、秩官、人物。实在是一本方志，(见《江苏地方志》1988年第3期)显然应当增收。

可见，编写《江苏旧方志提要》这本书，是一项十分有意义的工作。

《江苏旧方志提要》以地域为经，以志书存佚状况为纬。全书共分江苏省、南京市、无锡市、徐州市、常州市、苏州市、南通市、连云港市、淮阴市、盐城市、扬州市、镇江市十二个部分。共收各种志书1170种，其中今存志书714种，佚志372种，存目84种，今存志书和存目内可以确认现在尚存的志书中，比《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所载江苏部分新增220多种。它一方面以前人的方志目录尤其是《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所提供的线索为基础，一方面又不受其局限，由此向纵深发展，对江苏旧方志进行较为广泛的普查，一方面借鉴《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传统经验，一方面又更加突出对于志书本身内容的评介。它比较全面，比较系统、比较真实地反映了江苏历代旧地方志的基本面貌，包括数量的和质量的。

我忝为主编，在此书的编写中参加了一些工作，阅读了书稿，但更大量的具体工作是其他数十位同志特别是季文通、张乃格等同志做的，他们为此书的撰写、编辑与出版付出了艰辛的旁动，耗费了大量的心血。

当然，对于书中的缺点和错误，我们自当竭力去克服和纠正。今后，我们将力求与全国各地方志工作者一道，进一步深入开展科研工作，努力使地方志独立于学术之林，使之更好地为社会服务。

一九九三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