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守护古城·留住乡愁——阮仪三古城保护纪实文献展》在苏州美术馆开幕。阮仪三先生也步入鲐背之年。他在苏州土生土长,1986年起深度参与苏州的古城保护规划,与周庄、同里、甪直等苏州古镇都有着不解之缘。文献展不仅让观众更了解阮仪三的中国古城、中国乡镇保护之路,更让观众有机会再识苏州古城的整体保护与有机更新之路。

古城的乡愁四韵

阮仪三出生在苏州西美巷,后来全家搬至钮家巷6号,楼窗外可以看到3号潘宅后花园的玉兰树。他在颜家巷的尚德小学读书,1946年考上草桥南堍的苏州中学初中部,1949年又升入三元坊的高中部……寥寥几张阮家孩子在苏州成长的黑白照片,就能勾起许多60岁以上的苏州人浓浓的乡愁。

阮仪三师从同济大学城市规划专业创始人之一的董鉴泓教授和著名古建筑与园林艺术家陈从周先生,走上中国历史城市研究和保护这条道路,曾参与编写《中国城市建设史》和《中国古代城市建设史》。“除了跑遍中国大大小小的古城,董先生还叫他到徐家汇图书馆,看各地收来的县志。由此,他对中国各地的古城从认知到资料都有了丰厚的积累,由知到懂,由懂到爱。”弟弟阮湧三说。迄今,阮仪三主持的城市保护类规划项目遍及祖国大江南北,共计340余项。

阮仪三和六弟阮湧三相差12岁。阮湧三1976年从西南勘探队调回,落在苏州城建局规划处测量组。1986年苏州市城市总体规划获国务院批复后,由阮仪三主持,根据古城格局的特点划分出54个街坊,苏州市规划局、重庆大学规划专业等共同制定了苏州古城保护规划。阮湧三所在的测量组就负责测绘。54个街坊的划分沿用至今。苏州古城保护的几条红线,包括建筑限高、城市色彩、水陆双棋盘格局和肌理等,也在当年一并制定。

玄妙观三清殿和文庙大成殿的高度,也是当年古城限高的考量要素。“保护苏州古城,就是要让在苏州城里生活的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能看到苏州城的标志,感受到古城生活的氛围。”阮湧三解释,古城最具代表性的标志,首要是76米的最高塔北寺塔,之后是双塔、瑞光塔,30米的玄妙观三清殿,15米的文庙大成殿,以及各城门城楼。玄妙观和大成殿也是原苏州古城内的标志性高大建筑。玄妙观更位于古城南北中轴线上,从干将路齐云楼和“勾吴神冶”牌坊向北,能一眼望到宫巷那头的玄妙观正山门,这一古城的景观布局非常重要。规划专家根据数个高度控制点计算,结合城市空间距离的视觉舒适度、城市容积率等,才定下了古城内限高24米,相当于六层楼高的高度。

“不得已改造”

1992年至1994年的干将路建造工程,是苏州古城保护的重要节点。

干将河以北,一过相门往西,北面第一条小街叫狮子口,接着是新学前、濂溪坊、松鹤板场、干将坊,过人民路有铁瓶巷、通和坊……这么一连串小巷,参差不齐,宽窄不一,从城东到城西骑自行车还过得去,但汽车不好开,干将路就是在原河道两边街巷的基础上打通的。

苏州城里原有四大绸厂,还有国营526厂、国营267厂等大厂,每天工人上下班,以及原材料、成品的运输,都是问题。阮湧三时任干将工程指挥部的办公室主任。“当时古城区人均住宅面积8平方米;自来水水压上不到3楼,几家人家电风扇同时开就会跳电,所有污水的排放都进河里……”在这种情况下,干将路的扩容建造,不单为解决东西向交通,更是为了提升苏州城市功能,扩充城市容量。

苏州市政府非常慎重,请来两院院士周干峙、吴良镛,东南大学、同济大学等一众全国顶级城市交通规划、建筑规划专家讨论制定方案。按照当时的说法,叫“松动古城”:建造东港新村等一批新村安置动迁居民,以此改善他们的居住条件;施工前成立沿线文物调查保护小组,会同苏州市文管办的同志,调查到沿线28个古建(构)点,保下了过云楼(顾宅、任宅)、富郎中巷吴宅、升龙桥、孝友堂、明代文起堂等多处古建筑;在干将路地下铺设1.5米直径的清水管、污水管,埋设11万伏高压线路,干将河成为古城内第一条截断两边污水口的河道,与此同时,城东建起污水处理厂。时任建设部副部长、总规划师的周干峙院士评价,这是“不得已改造,力求保风貌”。

今天再回首,干将路建设给苏州古城里留下了较大的城市发展空间,东西两翼在此之后腾飞,轨道交通1号线就是在干将路的基础上建成通车的。

少小离家,100 年后还能回得去

无论到苏的游客、文艺潮流青年,还是想要感受一下近来流行风向的本地人,都要到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平江路转一转,今天的平江路流量汹涌。

1996年苏州进行第二轮城市总体规划,阮仪三主动请缨实施平江历史街区的保护,1997年制订第一稿保护规划。也是从这一年开始,他带领的团队进驻平江历史街区,跟着规划走。“苏州市政府始终很信任他,当时要求平江历史街区动一砖一瓦都要由阮仪三批准,把平江历史街区完全交给他的团队去好好地规划保护。”阮湧三说。

2002年,阮仪三受苏州市政府委托,在《苏州平江历史街区保护与整治规划》的基础上,负责编制《苏州平江路街景保护整治规划》,率团队介入平江路风貌保护与环境整治工程,采取“修旧如故,以存其真”的原则,修缮文物古迹、疏通治理河道、整修居民院落。这意味着,如果去掉街上熙熙攘攘的游客,让100年前的住客再回平江路,他们大概还能依稀摸到自家的门,走进自家的老房子里。100年前离家,100年后还能回得去。而在保护整治的同时,1.6公里长的平江路开始适度招商引资,逐渐发展成如今传统与时尚并存的“双面绣”街区。2006年,凭借他引领的苏州平江历史街区保护,阮仪三二度获得UNESCO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奖项,也算是同行,在阮湧三看来,正因为阮仪三是苏州人,他懂苏州、爱苏州,对苏州古城及苏州整个市域有深厚的情感,加上他做事特别专注,因而对苏州的古城保护规划、保护措施做得深入、细致,这在其他城市是比不了的。“否则他一个搞城市规划的,不会住在父母家,天天去跑平江路,或是去研究干将路上哪一幢房子要怎么建造。”阮湧三如是说。

作者单位:苏州市姑苏区古城保护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