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视角,品读淮安“运”味
编者按
运河三千里,最美是淮安。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修邗城,凿邗沟,引长江水一路向北,最终与淮河相会在末口。此处的“末口”,即是今天的淮安。作为一座因“运”而生的水上城市,数千年来,淮安始终在连接长江、淮河和黄河的水运发展中扮演着重要的枢纽作用,从未间断。由此而形成的淮上运河文化不仅吸引着古今中外众多史学家、文学家自发前往,一品芳泽、一探究竟,也让很多生于斯、长于斯的江淮儿女忍不住推文传颂,忆淮水之悠悠,叹运河之兴衰。
2017年6月,习近平总书记对建设大运河文化带作出重要指示:大运河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流动的文化,要统筹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近年来,为大力弘扬淮安大运河文化,助力大运河文化带建设,淮安市委、市政府已携手《人民文学》杂志社连续举办了两届著名作家“运河之都淮安行”采风活动,旨在从文学大家的视角深挖大运河淮安段的文化内涵,立体展现其历史的厚重、精神的传承和发展的活力。特选登江苏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范小青和安徽省文联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协会主席许春樵的采风美文,并邀请南京大学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所所长、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贺云翱从史学角度进行点评推荐。
运河长卷写淮安
炎热的夏天快要过去,凉爽的秋风正在路上,人的心里也会升腾起一种跃动。就是这样一个季节交替、人心纷繁的时候,我又一次来到淮安。
说又一次,不为过。
我来淮安的次数很多,应该说,在江苏的各个设区市,我到淮安的次数可能是最多的了。
似乎始终有什么东西拉拽着我、吸引着我,让我一次次来到淮安,来到运河之都。
淮安是一座与运河相伴相生的城市。距今两千五百多年前,大运河最早的开凿河段为邗沟,位于邗沟北端的淮安由此兴起,逐渐成为运河名城,曾经有过“制盐甚多,供四十城市之用”“天下粮仓”的辉煌。淮安,见证了运河的繁荣;运河,催生了淮安的发展。至明清两代,淮安更是交通发达、商业繁盛、人文荟萃,运河在促进淮安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大大促进了淮安文化,尤其是市民文化的发达。明清期间,淮安成为《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四大奇书的重要发祥地。这是运河给予淮安的最伟大、最了不起的馈赠,也是历史留下的最耀眼的文学瑰宝。
运河—生活—文学,就这样形成了一个良性的美好的循环。
我想,这应该是引导我一次次来到淮安的重要原因。
记忆深处的清江浦
在运河之都的中心之中心,有一块不得不走、不得不看、不得不提的土地:清江浦。
清江浦,一个历史地名。那是一段记忆,那是一段往事。
但是,用“记忆”二字来命名一座博物馆的,我却未曾见过。
记忆,让我们闻到亲切而又熟悉的味道,激起我们对于过往时光的追寻和探索。
这是文学的味道,这是在深厚的文化底色上、在新的时代,绽开出来的奇葩。
一四一五年,京杭大运河开凿出了一条不平常的河道,这就是清江浦,一个南北方漕运的重要枢纽。
曾经有人说,因为清江浦是最靠近黄河和运河交汇处的城市,它的畅通或淤塞,甚至可以决定大运河乃至整个国家的生与死。
虽然那是从前的事情,但是今天听起来,仍然能让人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其中巨大的力量和命运的安危。
那就让我们看一看这条河流、这块土地曾经的样貌吧。
清江浦记忆馆,这里完整、完美地呈现了当年河道中心、漕运转输中心、漕船制造中心、淮北食盐集散中心的风貌。这是运河沿线的一颗璀璨明珠,它既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又展开着浓浓的民间生活的烟火气。
我们走过几百年前的清江浦老字号,常懒得拍照的我,也忽然激动起来,拍下了这里的每一间店铺。东汤车骡场、兴隆粮行、大有粮行、茂盛盐栈、洪门寺豆腐店、戴燮春银楼、恒源泉酱园店、仁德生、庆生钱庄、震丰绸缎庄、电报局、景家花庄、山西会馆……
然后,再去赶一赶清江浦的庙会,然后,再走一走清江浦的古巷老街,走进清江浦的民宅看一看。你忽然发现,六百年过去,一切仍然在我们心上,这许许多多老字号里渗透出来的气息,这一间连一间的民居以及其中的日常生活,就是家的气息,就是家的味道。
我们回家了。无论你的家在哪里,你都能从这里找到回家的感觉。
这一切,都是在这个名为“记忆”的博物馆中发生的。一个他乡的博物馆,让远乡人寄托了自己的乡愁。
因为它是“记忆”。
动静相宜河下古镇
去河下古镇,不是这一次,是上一次和再上一次。
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一群人,三五个、十多个。对于一座只有一条小石板街的古镇来说,忽然来了十多个人,算是车马盈门了吧,算是宾客如云了吧,会很吵闹、很喧哗了吧。
其实不用担心,不要说三五成群十来个人,即便来再多的人,即便有再大的动静,河下仍然是河下。它仍然是安静的、平和的,它有自己强大的气场,这个气场,外来的人,再多的人,也打不乱它。
毕竟,河下有着漫长而深重的历史沉淀。两千五百年前就有了河下,几千年来,历史在这里驻足,留下了痕迹,时光在这里停顿,抚摸过大地山河。
几千年的积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惊动的,不是你我数人就能冲破的。是的,凡是外来的人,凡是从外面来到河下的人,似乎都已经明白了,大家的脚步是轻轻的,说话的声音也放低了,好像要去配合河下天生、恒远的宁静。
河下完全有资格安安静静、一言不发地待着,此时无声胜有声,因为在它十分平凡的外表之下,饱藏着令人惊叹的秘密呀。曾经的一百零八条街巷,曾经的四十四座桥梁,曾经的一百零二处园林,曾经的六十三座牌坊,曾经的五十五座祠庙……我们能够想象出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传说,我们可以看到这里曾经的辉煌……
不过,千万别误会了,别以为河下只有一个“静”字。
河下的“静”,是和它的“动”紧紧结合在一起的。因为我们走着走着,就已经感受到了,我们走着走着,就已经呼吸到了。历史的人物就在这里,他们的精气神在这里飘逸,在这里行走,韩信、枚乘、吴承恩……他们的身影融入河下的空气之中,飘荡在古街的每一个角落。
这就是动感呀。
一直到今天,河下仍然是静的,同时也是动的。老街上普通民居的门前,摆着各色河下的土特产,满是民俗的样子和通俗的味道,老卤大头菜、顾家茶馓、德源酱菜……热气腾起来,动感充沛,香味扑鼻来,烟火气十足。还有文楼里的正宗淮帮菜以及文人相聚的情趣,文友文心文趣,宜酒宜诗宜茶。还有一个上联“大小姐,上河下,坐北朝南吃东西”,据说至今无人对出下联,也算是河下一绝。
古镇是供人观赏的,更是让人体会的,体会它的古老的同时,也体会它在现代社会的模样。百姓的日常生活在这里继续展开,并没有因为它成了旅游景点而被剥离出去。于是,历史也没有中止,继续书写着河下的册页。
河下的日子就是这样,既静又动,既动又静,十分自然,十分融合。
这是真实的、普通而又不普通的河下,以及河下的日子。
驸马巷里的周总理
在淮安,有一个不能不提的名字:周恩来。
古城淮安,古运河边,宋代的镇淮楼、明代的文通塔,两座古朴而又别致的古建筑,如同守护神般护卫着淮安城里的街街巷巷。在这许许多多纵横交错的街巷里,有一条普通而又不普通、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小巷。它就是后来被无数人常常念叨、常挂于心间的驸马巷。
驸马巷是周恩来总理的出生之地。
一百多年前的一八九八年三月五日,农历二月十三日,周恩来出生在驸马巷周宅的一间小屋里。他的曲折而又伟大的人生从这里开始。
我们没有理由不永远记住这个地方,周恩来的故乡淮安,运河边的这条小巷驸马巷。
周恩来的童年和少年,生活并不平安,但是如此种种的际遇,并没有影响他对故乡的炽热的爱、深厚的爱。走出故乡的周恩来,永远铭记着乡情,永远寄托着乡愁。
那一张写字的小方桌,那一棵百年的蜡梅,院子里的那一口水井,还有城里的镇淮楼、文通塔、南门大街,还有大运河……
一九五九年一月,周恩来从广东飞回北京。飞机到淮安上空时,驾驶员降低了飞行高度,在淮安上空盘旋了三圈。就这样,总理在驾驶舱里看到了淮安,见到了日夜思念的家乡。
总理说,他看到了文通塔、里运河,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鼓楼(镇淮楼)附近的街道好像变宽了。
这是最真实的心声,这是最感人的文字,这就是文学最坚实的基础。
文学,就是人,就是感情,就是生活。
运河,给了我们感情,给了我们生活。运河边的淮安人,从运河获得生活的资源和理想的动力。淮安是运河滋养出来的了不起的城市,千百年来,淮安又以自己不懈的奋斗,为运河增光添彩。这里,始终展开着运河岸上的生动真实的生活图卷,始终叙述着有滋有味的运河风情画卷,始终书写着如同《清明上河图》般的运河历史长卷。(范小青)
南船北马到淮安
时令初秋,天依旧热,猛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从开着空调的车里下来,没走上几步,冷热不均的身上冒汗了。去“清江浦记忆馆”的路上,刚拐过一个转角,运河已在脚下。河对岸层层堆叠的石码头首先进入视野,码头边巨石垒砌的照壁上,“南船北马 舍舟登陆”八个大字,跟阳光一样扎眼。
淮安的第一镜头定格了,对“南船北马,舍舟登陆”刨根究底的追问持续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足够的把握。这时候,窗外的秋天已经很凉了。
我和照壁上的八个字,隔着几百年的时空。那些逝去的风景和石码头上走过的人物,在各种零散的文字中,刚开了个头,就下落不明了。
沿着古人走过路过的石板街、古闸口、河边柳,边走边看,边看边想。也许想象可以唤醒落满灰尘的记忆。
谁都不知道吴王夫差长什么样子,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是一个充满野心的男人,拿下邻近的越王勾践,他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北方。公元前四百八十六年,夫差强征十多万人,挖邗沟,长江和淮河由此打通。这一浩大工程,不是为了发展经济,也不是为了改善民生,而是为了打仗,军队、粮草由邗沟直接运抵淮河边末口,向西跟晋国争夺盟主,向北干掉齐国。
那时候,吴王夫差脑子里没有淮安这个概念,也没想到末口衍生的北辰镇为“运河之都”淮安最早的奠基。
这条为打仗开挖的河,最终毁掉了四处征伐的吴国,却孕育了一座城市——淮安。
吴国的军队和粮草运到淮安,全部上岸,北渡淮河、黄河后,逐鹿北方。“南船北马,舍舟登陆”应该是从吴王夫差时就开始了,南船至此,必须舍舟登陆,邗沟挖到淮安就停下了。
隋炀帝杨广名声不好,唐人修史,说杨广杀父兄篡位,这未尝不是为唐王推翻隋朝寻找合法性,所以,隋炀帝越残暴越好,就连开挖大运河这一震惊世界的伟大壮举,也被指责为到扬州赏琼花看美女。我在徐州听过扬州大学中国大运河研究院黄杰教授的讲座,他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隋炀帝要想去扬州看美女,随时可以去,何必要花六年时间挖一条河。”
相较于一百九十七公里的邗沟,隋朝大运河两千七百公里,比如今的京广铁路还要长五百公里。隋朝大运河在军事之外,功能延伸到了政治、经济、交通、文化、民生等各个领域,这时候,黄、淮、运节点上的淮安,就由早先热闹的集镇,演变成繁华的都市,行政上叫楚州。都市化的淮安是隋唐大运河运来的,是隋炀帝无心插柳插出来的。隋唐的秋月春风下,楚州城里行走的不只是身穿铠甲手握剑戟的军人,还有熙来攘往的商人、旅人、文人、洋人。盛唐时代,楚州开元寺、龙兴寺举办庙会,庙前人山人海,海内外商人蜂拥而至,阿拉伯、伊朗、韩国、日本等外国客商不远万里赶来贸易,“连樯月中泊”,“千灯夜市喧”。白居易到淮安品尝美食美景后,在习习河风、依依杨柳的暗示下,感叹楚州是“淮水东南第一州”。
从隋唐都市兴起,到明清鼎盛天下,可以这么说,是“南船北马,舍舟登陆”成就了淮安。
运河由淮安往北,黄淮运交汇,水位跌宕,水流复杂,通行缓慢,危机四伏,断缆沉船的事故每年数百起。漕船、商船到淮安,先卸下货物,船过几道闸门后,再装上货物继续向北,上水过闸七天,下水过闸三天,俗称“上七下三”。两千七百公里大运河的黄金水道里,每天正常行驶着两万六千多只船,漕船、商船每天在淮安停泊、转运的有一千多艘,船员、纤夫在淮安“舍舟登陆”的超过三万人。南来客船到淮安也一律上岸,渡淮河黄河,到王家营换乘马车北上,遇进京赶考年,南方各省学子蜂拥而至。王家营的驿站和旅店里挤满了人,百多家车厂、骡马厂、镖师局,生意火爆,“每到凌晨,王家营千车齐发,桑车榆毂,声闻数里,煞是壮观。”明清鼎盛时,沿河两岸,淮安城每天客流量超过五万。雍正年间,淮安关监督有个叫鄂喜的人,他在一篇上呈的公文中写道:“淮郡三城内外,烟火数十万家。”现存文献中没有准确的数据统计,一说当时淮安有九十万人口,一说五十三万。即便五十三万,也是那年头中国的特大城市。运河边杭州、苏州、扬州、淮安是运河“四大名都”,相当于现在中国的北上广深,是国际化大都市。
南方来的船,北方来的马,全都在淮安换乘交通工具。淮安是人员中转站,是物资集散地;淮安是漕运商船的码头,是南来北往的驿站;淮安是穷人闯荡谋生的江湖,是富人挥霍享乐的天堂。康熙、乾隆六下江南,与所有船只一样,从御码头登陆,品尝淮扬美味、考察河道和漕运工程、题字赋诗,不亦乐乎。乾隆第一次到淮安,就给河道总督署“清宴园”题写了“荷芳书院”,康熙、乾隆前后题碑刻十五处。
明清河道总督、漕运总督驻节淮安,还有淮北盐运分司、淮安督造船厂、淮安榷关也设在沿河两岸。通常文献中一致认定,是朝廷强大的行政介入,夯实了淮安强大的城市实力。而在这之外,有一个容易被忽视的因素,就是独特的“南船北马,舍舟登陆”的淮安转运模式,为淮安集聚了千百年人气,营造了千百种生活氛围,涵养出千百态都市气息,几何级地拓宽了城市空间,激发了城市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城市的核心价值在人,每天“舍舟登陆”的人鱼贯而入,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文人、艺人、劳工、厨师、纤夫们,共同建筑了繁华的淮安城。
“南船北马,舍舟登陆”不是人为设计,也不是政府强制性规定,它是淮安特殊地理位置决定的,是运河独特的水文生态赋予的。淮安是淮河秦岭南北分界线的终端,是东西南北的交通关节。南方漫长的雨季里,淮安往南,陆地道路泥泞,朝廷公文和驿道车马缓慢运转,有时几天十几天都寸步难行;而运河上,风雨无阻,水涨船高,速度快、效率高,江南各省的粮食、贡品、商品、旅人,统统乘船北上。一七九○年徽班进京为乾隆祝寿,徽班班主高朗亭带六十多名演员从扬州出发,由运河乘船到淮安,登陆上岸,连演三天,再改乘马车赶往北京。淮安向北,北方干燥少雨,驿道上车轮滚滚,尘土飞扬,旅人、商人、荷载较轻的土特产品、小件商品由水路转运陆路,省时省力省钱,北方运河里,以漕运和区域商运为主。北方乘车马过来的客商、旅人,到淮安下马乘船南下,与北上如出一辙。淮安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南来北往的商旅掮客“一网打尽”。
不像如今在机场、高铁站换乘,班次哪怕早走十分钟,也要改签,人们总是匆匆赶路,那时候“舍舟登陆”淮安,少则三五天,多则一两个月。过闸“上七下三”,枯水季节航道变窄,等待过闸的船挤在运河上,绵延几里,甚至几十里,要确保漕粮运到北方,商船和客船必须让路。秋冬季节,停泊在运河上的成千上万的船只将运河填平了,沿岸几十里的淮安城里挤满了船工、商人、旅人,十里长街灯红酒绿、歌舞升平,酒楼、茶楼、戏院、旅店,终日人满为患。“行船跑马三分命”,登陆后的客人需要放松,需要享受世俗的欢乐与温暖,“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是当时彻夜狂欢的真实写照。淮扬菜兼容南北口味,以鲜美为主调,千百年浸淫,菜品被淮厨们推向极致,黄钧宰《金壶浪墨》里记载,南河总督署每次设宴,要摆三天三夜,上菜一百多道,猪肉有五十多种做法,一盘腰眉肉要杀几十头猪,一盘鹅掌要杀上百只鹅,吃驼峰得杀三四只骆驼。官方穷奢极欲,市井不甘其后,石码头一带的十里长街,酒楼密布,四大名馆之一“玉壶春”里的软兜长鱼、狮子头、蟹黄汤包等由民间走向宫廷,康熙、乾隆在淮安品尝了淮扬美味后,朝廷不跟淮安要钱要粮,而是要“厨子”,每年要推荐几位名厨进宫做御膳。淮安除朝廷“要厨子”、外出做官经商“带厨子”,达官贵人圈里还流行“送厨子”。
“南船北马,舍舟登陆”,千百年一如既往。是淮安精致完善的配套服务,留住了客人,来了就不想走。
淮安有一百一十七处豪宅名园,除“清宴园”是公款建成的河道总督署,其余都是私家园林。盐商程镜斋的荻庄、程蓴江的晚甘园、程眷谷的柳衣园,是徽商的园林,我老家的徽商在淮安是最大的商帮,“新安商会”也是实力最强的商会。这些乘“南船”而来的安徽老乡,“登陆”后就在淮安落地生根了。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离开淮安后,我一直在寻找和追问“南船北马,舍舟登陆”的意义。在这篇文字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似乎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答案:淮安因运河、因漕运而兴,因“南船北马,舍舟登陆”而盛。(许春樵)
文字里的运河“家园”
文学家是心灵最敏感的“人间精灵”,他们总能在不经意处捕捉到闪光的对象,从而为人们奉献出隽永的文字,让人们去体味生活,领略万态。
比如,范小青先生这次所写《运河长卷写淮安》,以散文的形式从不同角度讴歌了淮安作为运河之都曾经有过的历史性创造。开篇揭秘是“运河—生活—文学”形成的良性的、美好的循环“引导我一次一次来到淮安”后,范先生首先描写了“清江浦记忆馆”带给她的丰富想象:“这里完整、完美地呈现了当年河道中心、漕运转输中心、漕船制造中心、淮北食盐集散中心的风貌。这是运河沿线的一颗璀璨明珠,它既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又展开着浓浓的民间生活的烟火气。”
作为在同样是运河古城的苏州成长起来的著名作家,她从清江浦的古巷老街走过的时候,自然感受到了“回家”的心境,并且提到“这一间连一间的民居以及其中的日常生活,就是家的气息,就是家的味道”。由此,我们可以更深层次地领悟到,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作出的关于“大运河文化带”和“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要求,其实就是要让我们的人民能够在现代化进程中拥有一份文化上的家园感,保留一份乡愁。
范先生分别从“静”和“动”两个层面观察了“河下古镇”,说它“完全有资格安安静静、一言不发地待着”“因为在它十分平凡的外表之下,饱藏着令人惊叹的秘密呀”。它“曾经的一百零八条街巷,曾经的四十四座桥梁,曾经的一百零二处园林,曾经的六十三座牌坊,曾经的五十五座祠庙……”让“我们能够想象出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传说”。然而,河下的“静”,是和它的“动”紧紧结合在一起的。“历史的人物就在这里,他们的精气神在这里飘逸,在这里行走,韩信、枚乘、吴承恩……他们的身影融入河下的空气之中,飘荡在古街的每一个角落”“百姓的日常生活在这里继续展开”。
淮安是共和国总理周恩来的故乡,范先生对周总理这位伟人饱含深情。“一九五九年一月,周恩来从广东飞回北京。飞机到淮安上空时,驾驶员降低了飞行高度,在淮安上空盘旋了三圈。就这样,总理在驾驶舱里看到了淮安,见到了日夜思念的家乡。”“总理说,他看到了文通塔、里运河,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鼓楼(镇淮楼)附近的街道好像变宽了。”这就是淮安,就是伟人!还是范先生说得好:“这是最真实的心声,这是最感人的文字,这就是文学最坚实的基础。”“运河,给了我们感情,给了我们生活。运河边的淮安人,从运河获得生活的资源和理想的动力。”
还有许春樵先生的《南船北马到淮安》,我读着感觉是一篇带有浓厚历史哲学感的佳作。许先生抓住清江浦运河畔石码头边巨石垒砌的照壁上“南船北马 舍舟登陆”八个大字定格了“淮安的第一镜头”。也正是在真正悟透了淮安“南船北马,舍舟登陆”的历史之后,许先生才思如泉涌,说:“‘南船北马,舍舟登陆’应该是从吴王夫差时就开始了,南船至此,必须舍舟登陆。”到了隋朝,“大运河两千七百公里,比如今的京广铁路还要长五百公里。”“这时候,黄、淮、运节点上的淮安,就由早先热闹的集镇,演变成繁华的都市,行政上叫楚州。”白居易曾感叹楚州是“淮水东南第一州”。你看“两千七百公里大运河的黄金水道里,每天正常行驶着两万六千多只船,漕船、商船每天在淮安停泊、转运的有一千多艘,船员、纤夫在淮安‘舍舟登陆’的超过三万人”。“每到凌晨,王家营千车齐发,桑车榆毂,声闻数里,煞是壮观”“十里长街灯红酒绿、歌舞升平,酒楼、茶楼、戏院、旅店,终日人满为患”。“可以这么说,是‘南船北马,舍舟登陆’成就了淮安。”
淮安现在是世界“美食之都”,许先生谈到这个盛名来自历史:“石码头一带的十里长街,酒楼密布,四大名馆之一‘玉壶春’里的软兜长鱼、狮子头、蟹黄汤包等由民间走向宫廷,康熙、乾隆在淮安品尝了淮扬美味后,朝廷不跟淮安要钱要粮,而是要‘厨子’。”就淮安而言,“独特的‘南船北马,舍舟登陆’的淮安转运模式,为淮安集聚了千百年人气,营造了千百种生活氛围,涵养出千百态都市气息,几何级地拓宽了城市空间,激发了城市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许先生还在文中深刻分析:“‘南船北马,舍舟登陆’不是人为设计,也不是政府强制性规定,它是淮安特殊地理位置决定的,是运河独特的水文生态赋予的。”
确实,淮安因运河而兴,因“南船北马,舍舟登陆”而盛,我想,许先生这份苦思中得来的感悟一定会让许多人信服,当然我也是赞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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