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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惠二山的风花雪月

2018-03-19    

如果说江南是一壶酒,醉了多少脉脉含情的诗,那么锡惠二山就是酒里满满的风月,饮不尽的是江南的多愁善感和曼妙风情。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用这样的词句来形容锡惠的美景毫不为过。最美不过四月天,在濡湿的烟雨中沿着惠山小径拾级而上,悄悄避开凡尘中的喧嚣,学着做一回与世无争的隐者,与花草为伴,与雀鸣为友,与太湖烟波、渺渺帆影相望,不知不觉已独占了天地间无比动人的景致

     

    “茶圣”陆羽祠堂                                           初秋的寄畅园

半岭松风万壑传

古时相传惠山为龙脉所在,其山势蜿蜒曲折、起伏婉转,恰如神龙游弋于此。惠山有九陇,老百姓俗称其为“九龙山”。明朝宰相刘伯温擅观风水天象,当他得知惠山独特的地形地貌后,担心这龙脉会危及朱元璋的统治,于是下令破山掘土,将龙脉挖断。谁知这一锹土挖下去,竟然挖出了黏稠的惠山土,土质细腻柔软,可塑性极强,附近的百姓纷纷以此土为坯胎,塑造出了憨态可掬的大阿福。无锡惠山泥人从此闻名天下。

纵然这只是一个传说,但是惠山在无锡百姓心中确是一座有灵性的山,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布衣百姓,都愿意在惠山山麓寻一处吉地建造家族祠堂。千百年来,惠山祠堂群寄托着江南百姓对先祖的思念和对家族传承的希冀,也寄托着传统的中国百姓质朴的人生信条。如今,重新修建后的惠山古祠堂群将昔日的景象展现在人们眼前,在时空交错的路口把早已逝去的故事娓娓道来。

惠山并不险峻巍峨,和江南地区众多山峦一样,它是以俊逸秀丽打动人心的。

山路永远曲折如绸缎,像一幅丹青长卷,但是这幅画不是平铺直叙,也不会整个儿打开让你一览无余,它会循着你的脚步慢慢儿开启,在某一个转角将另一番景致呈现在人们的眼前。移步换景,层出不穷,每一重山水到了尽头的时候,新的山水又从脚下出现了。乾隆皇帝曾因惠山的蜿蜒起伏而欣喜不已,把“江南第一名山”的赞誉给了惠山。而龙光寺里的那座龙光塔,则在隐隐绰绰的春光中吸引着人们的目光,伴随着悠远的钟声,将阵阵禅意播撒在葱笼的青山上。

明朝万历年间,在中国文学史上独领风骚的“公安派”文人袁宏道辞去吴县县令,寄居在无锡友人家中,在他第一次游览了惠山风光后,满怀欣喜地写出了《游惠山记》——“山中僧房极精邃,周回曲折,窈若深洞。秋声阁远眺尤佳,眼目之昏聩,心脾之困结,一时遣尽,流连阁中,信宿始去。”官场的失意,仕途的坎坷,无限怅惘的愁绪在惠山旷远的清风中化作了过眼烟云。与美妙的自然风光相比,官场中的尔虞我诈、蝇营狗苟是何等渺小的事,唯有这悠悠禅意、渺渺秋声才应和着胸中博大宽厚的情怀。

袁宏道在惠山接连住了两晚,他曾感慨地说道:“始知真愈病者,无逾山水。”返璞归真才能治愈红尘间的苦恼,这是人生的大智慧,久居樊笼的人们是洞察不了其中的真谛的。一座惠山,默默地矗立在红尘边缘,等候着有缘人的足迹,在某个宁静的夜晚携一缕月光把繁琐的心绪照得彻亮。

锡山与惠山相连,在惠山东峰山脉凸起的那座小山就是锡山。锡山的高度只有74米,仿佛只是惠山的一座小山头,不仔细分辨,并不能看出两座山有什么截然不同之处。难怪无锡人对锡惠二山的叫法总是这么含糊,大家更愿意把这一片山脉笼统地称作“锡惠”。相传东周时期,此山生产锡矿,到了汉朝初年,矿藏逐渐枯竭,后人便将此地称为“无锡”了,还流传下了一句古谚——无锡锡山山无锡。这句古谚也成了一副妙趣横生的上联,后来据说被清代一个名叫朱兰坡的文人对出了下联:平湖湖水水平湖。平湖就是杭州西湖十景之一的“平湖秋月”,怕也真只有这锦绣的江南,才能造出这般入情入诗的佳话来。

如同这副对联一样,锡山的景致,不在奇峰险壑,而在人文情怀。一座龙光塔,将小巧的锡山装点出了几分别样的情趣。

锡山上有一座寺院,名叫龙光寺,龙光塔就在这座寺院内。

古塔伴古寺,一切看起来是那么顺理成章。宝塔是佛门建筑,别称“浮屠”,故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说。然而龙光塔的修建却与佛门无关,它是为风水而建的。

江南人杰地灵,多出才子俊杰,无锡历史上的文化名人亦是不胜枚举,历代状元也是层出不穷。可说来奇怪的是,自从南宋嘉定十六年(1223)无锡人蒋重珍考中状元后,直到明朝中期,300多年间无锡就一直没有出过状元。

一天,时任嘉靖朝宰辅的顾鼎臣来到无锡走访昔日好友顾可学,二人同登锡山时偶然聊起了无锡300年未出状元之事。顾鼎臣擅长研判风水,当即就在锡山上查看起了无锡的山脉地形。顾鼎臣对好友说:“山脉从东方来,若长其头角,峙刹山椒,锡邑人文当益盛。”在顾鼎臣看来,锡惠山势如龙,乃吉兆之地,唯一的遗憾是神龙缺角,如果在山上建塔,以宝塔替代龙角则可弥补这一缺憾。顾可学觉得很有道理,不久就与无锡乡绅出资建起了石塔。说来也巧,就在石塔立在锡山上52年后,一个名叫孙继皋的无锡人果然高中万历年间的状元,乡人无不啧啧称奇,感念锡山石塔之功德。后来,无锡百姓又在石塔旁边建了一座砖木结构的宝塔,就是今天的龙光塔,双塔并存于锡山之巅,让小小的无锡城在清朝又出了三个状元。锡山的人文气息就这样流传至今。

如今,那座老石塔已经不见了踪迹,但是龙光塔依然屹立在山头。秀丽的龙光塔已经成了无锡的标志性建筑,承载着吴地百年风韵。

锡惠二山记录着无锡的文化脉络,也成了无锡文化底蕴的所在。早在上古的五帝时期,锡惠就留下了先贤的足迹,传说舜帝曾经躬耕于惠山,以亲力亲为的方式传播着古老的农耕文明。远古的米粟将丰收的希冀掩埋在丰饶的土地里,让这片秀丽的江南水乡诞生出了一个鱼米之乡。

天下第二泉

登临锡惠,免不了要与那月、那泉相会。

惠山的泉与月,仿佛带着扑朔迷离的牵连,将一份长久的因缘抒写至今,你可以在苏轼的诗中找寻,可以在陆羽的茶中寻找,可以在倪瓒的画中寻找,亦可以在阿炳的琴声中找寻。那丝丝缕缕的诉说,为水墨点染的江南铺陈开柔美灵动的韵律,在时光的研磨下漫漶成江南的文化履痕。

水无言,山无声,是月光幻化成了泉水,是泉水照亮了月光。

瞎子阿炳沉默无言,当泉水的叹息声敲打着他同样寂寞的心灵时,他听懂了这月与泉的故事。形单影只,茕茕孑立,阿炳的一生是寥落和孤独的,日夜陪伴他的唯有那一把父亲留下的旧二胡。不知道是哪天夜晚,这个在无锡城里走街串巷的盲艺人悄悄逃离了红尘的喧嚣,他独自一人走上惠山的小路,循着泉水的声音在月色中奔走。他忽而步履急促,忽而闲庭信步,忽而驻足沉思,忽而蹀躞徘徊,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深处泛起了多少波澜,没有人知道他的哀愁源自何方。月与泉交织在夜幕中,撩拨着阿炳透亮的心,他的手指在颤抖,他的眼角渗出了泪水,当琴弓胆怯地滑过琴弦,细若游丝的琴声让整个山谷宁静了下来,绝美的乐音回荡在月光下,化作了一曲旷世之作。

其实,“天下第二泉”的盛名早在唐代就广为流传了。二泉本名惠山泉,因唐朝僧人惠照居住于此而得名。山有水则多了几分灵气,惠山自古就有“九龙十三泉”之说,泉水甘甜可口、清爽怡人,为煮茶珍品,唐代的无锡籍诗人李绅称其“乃人间灵液,清鉴肌骨,漱开神滤,茶得此水,皆尽芳味”。

“茶圣”陆羽曾经品评天下名泉,他在《茶经》中记述说,庐山康王谷洞帘水为第一,无锡惠山新泉为第二,从此惠山泉也被称作“陆子泉”,在泉水附近,至今还留有一座陆子祠,以纪念这位先贤。

自从陆羽给了惠山泉水难得的美誉,原本只是山野竹林间的一弯溪流便成了文人雅士争相品尝的对象,甚至成为身价不菲的皇室贡品。后人多知玄宗宠爱杨贵妃,曾命令快马扬鞭数万里将南海荔枝运送至长安,然而这惠山泉也曾有过跋山涉水运往都城的经历。晚唐宰相李德裕一度权倾朝野,为了讨好皇帝,他下令在无锡到都城开封之间设置“递铺”,专门用于运送惠山泉水。当时有文人作诗讥讽李德裕的谄媚之态——“丞相常思煮茗时,郡侯催发只嫌迟。吴关去国三千里,莫笑杨妃爱荔枝。”

惠山泉不仅能煮茶,还能酿酒,名扬江南的惠泉酒就是用惠山泉水酿造的一种甜米酒。宋代书法家米芾在湖州时写过一首《将之苕溪戏作呈诸友》的诗,其中就有“半岁依修竹,三时看好花;懒倾惠泉酒,点尽壑源茶”的诗句。清代才子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说:“至于无锡酒,用天下第二泉所作,本是佳品。”惠泉酒在清代被列为皇室贡品,曹雪芹的父亲曹頫在江宁织造任上时,曾一次发送40坛惠泉酒进京。

文人尤爱诗、酒、茶,将这三者玩味到极致的,当属苏东坡了。这个性情豪放、乐观豁达的诗人虽历经坎坷,却始终饱含一颗寄情于大好河山的心,他对月邀歌,让渺小的生命沟通起无穷的时空,他更懂得寻找生活中的小乐趣,一番点缀后,便化作了人生的大智慧。

东坡爱茶,1074年,他来到江南一带为官,专程携福建名茶“小龙团”(一种圆形茶饼)来到惠山汲水煮茶。茶烟正浓,暖意缭绕,隐约还有几丝古琴的余音,伴着几声孩童的欢笑;一边是泠泠的山泉,一边是紫砂壶内沁出的芬芳,山间竹影婆娑、落英缤纷,天边夕照漫漶、明月初升,一杯清茗入口,但觉尘世间所有的纷扰都烟消云散。这样的情景,是应该出现在宋元山水长卷中的,缓缓铺陈开去,将那禅意和诗情描摹成人的性灵所在——“踏遍江南南岸山,逢山未免更留连。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石路萦回九龙脊,水光翻动五湖天。孙登无语空归去,半岭松风万壑传。”

在经历了乌台诗案、黄州诗案后,因诗获罪的东坡被贬至海南琼州,窘迫潦倒的他恋恋不忘的仍然是惠山的泉水。一次在琼州三庵山,东坡无意间品尝到了当地僧人用山泉煮的茶水,觉得味道与惠山泉水极为相似,顿时欣喜无比。许多时候,人生的回忆是凝聚在某种味道上的,而味蕾恰是呵护记忆的一处温柔而隐秘的所在,不经意的触碰,唤醒的或许就是心中枯竭已久的那一眼甘泉。这温柔的水流淌在东坡的眼中,渺远的天涯海角也变得只剩下一个转身的距离。东坡把三庵山上的泉称为“通惠泉”,细密而清澈的潺潺溪流里,牵连着伟大的诗人对江南不舍的情愫。

如今来到锡惠的“天下第二泉”景区,入口处的楹联上镌刻的就是东坡的诗句,后人已无从感同身受当年东坡的情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马观花似的从泉眼旁经过,再无人有古人的心境,焚香抚琴、静候一壶茶的时光已悄然远去,连静谧的惠山如今也不可避免变得热闹起来,少了许多淡然出世的韵味。幸得漪澜堂依旧,古朴的屋檐重新捡拾起那些凋零的唐宋往事,悠扬的《二泉映月》也在不知不觉间抚慰着人们的灵魂。

寄畅园中的皇家风流

再没有如江南一般的地方,这样吸引帝王的目光,亦没有如锡惠一般的胜景,这样让帝王的脚步为之流连。一生六下江南的乾隆皇帝,七次登临惠山,为无锡西郊的一抹秀色绘上了浓墨重彩的华章。

江南是中国人心中的梦乡,连金銮殿上君临天下的皇帝也情不自禁地想着、念着。于是,无锡,便成了乾隆皇帝心仪了一生的城。

乾隆皇帝从未用什么堂而皇之的理由为自己巡行江南做过解释,也不曾告知左右为何自己多次临幸无锡,他只用诗词抒写着心中的那份眷恋,在诗情画意之中将江南的魅力昭告天下。面对这座江南小城,弘历不再是威仪的天子,而是还原成了一个本真的人,他脱下了锦绣龙袍,换上了白袖青衫,在江南的舞台上演绎了一回属于自己的人生之梦。和无数多愁善感的读书人一样,贵为天子的弘历也俯下身来,徘徊在惠山春雨间,在凄清未寒的早春时日去寻觅某个不知道遗失在何处的回忆。

每一次来到无锡,弘历总会选择在惠山脚下的寄畅园居住,这座秀丽精巧的园子也从此成了大清皇帝倾心的离宫。

依山傍水,尽享惠山清泉和月色,寄畅园可谓占据了天时和地利。园中的假山四周池沼环绕,池中水流便来自那久负盛名的“天下第二泉”,远山的黛影静静沉睡在池水中。偶有鲤鱼摆尾,撩起圈圈涟漪,青山烟云则如墨色晕染在宣纸上,漫漶成渺渺的相思。园内处处鸟语花香,郁郁葱葱的古树花木与亭台楼阁相映成趣,仿佛碧绿的帷幔,悄悄映衬出一方绝美的世外桃源。

生活在这样的园林里,定然会忘却凡尘中的琐事,曲折的回廊,蜿蜒的石桥,兜兜转转就是一个回眸。怀才不遇的书生,轻叹落英的红颜,江南烟雨间,写满了一纸又一纸望断秋水的柔情。当年弘历独坐太湖石上,眼眸里映着的是那妖娆的美人靠——多么柔美的名字,轻轻托住那个娇弱娉婷的躯体。那是1751年的江南,不惑之年的皇帝身边已经没有了性情温柔、与之相敬如宾的皇后富察氏,而册封的第二任皇后乌拉那拉氏并不为皇帝所喜爱,寄畅园的秀色第一次让这个心高气傲的皇帝感到了几分伤感。这一年,是弘历第一次临幸寄畅园,前呼后拥的热闹与逢迎自是极尽了奢华,世人皆羡天子富贵,唯有惠山的清风读懂了风流天子明月下的思念。

寄畅园本就是一个多情的园林,关于它的诞生,还得说起那个名叫秦观的词人。

一生好游历四海的秦观别了故土高邮,在江南的款款秀色里寻觅诗词的芬芳,多情的词人让不安分的灵魂沉睡在惠山的竹林里,与袅袅烟云相伴了千年。如今,慕名而来的人们还会沿着山间小道去寻找秦观的墓碑,那是一座简陋的墓碑,未加修饰和装点,只有一块写有“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的碑石向人们讲述着一些支离破碎的故事。

秦观的后人从此留在了无锡,明朝正德年间,曾担任过南京兵部尚书的秦金购买下惠山寺两间僧舍,在屋舍旧址上开辟成一座园林,取名“凤谷行窝”。明朝中期,内阁首辅张居正死后被万历皇帝追究生前的罪名,当时,凤谷山庄的主人秦耀曾师从张居正,也遭到政敌弹劾,被革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及湖广巡抚职。仕途失意,寥落归乡,心情郁闷的秦耀把满腹愁绪交予了惠山凤谷山庄。从园内望去,九龙山山脉仿佛从园中生长出来一样,扶摇直上,盘旋直云中。风水宝地给了秦耀心灵上的抚慰,远离凶险的官场或许是人生的一件幸事。这个深谙官场之道的政客开始用湖光山色保护自己,他读王羲之的《答许椽》,读到“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饮”,不觉体味到了复返自然的乐趣,于是取“寄畅”二字为园林命名,从此在寄畅园中饮酒赋诗,赏惠山四时之美景,再不问世事之变迁。

经过秦氏子孙百余年的修缮,到清代康熙年间,寄畅园已是闻名江南的私家园林了,与南京的瞻园、苏州的拙政园和留园并称为“江南四大名园”,康熙和雍正皇帝每次南巡都必住寄畅园,帝王的造访让这座园林焕发着名垂千古的荣光。处处以祖父为楷模的乾隆皇帝也热衷于巡游江南,在寄畅园中,他感慨道:“江南诸名胜,唯惠山秦园最古。”秦园即秦氏家族的寄畅园,一个“古”字,生动地道出了古朴苍幽的韵味。

“轻棹沿寻曲水湾,秦园寄畅暂偷闲。无多台榭乔柯古,不尽烟霞飞瀑潺。近族九人年六百,耆英高全胜香山。松风水月垂宸藻,昔日卷阿想象间。”乾隆皇帝酷爱作诗,据说他为寄畅园所作的诗超过20首,尽管未有什么流芳百世的佳作,但这首为寄畅园作的《无题》诗倒也写出了几分闲散逍遥之趣,应该是皇帝真性情的流露吧。

惠山寺松声

站在古松屈曲如虬髯的枝干下,嗅着淡淡的松香,想象着风起时阵阵松涛拂过耳畔,一种时光流逝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秋日的黄昏,天幕伴随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滑落在心底的湖面,激起空灵的声响;仿佛江南的乌篷船,竹篙拂过涟漪,轻轻地在眼眸中犁出浅浅的印痕,无端让人想起经年的嘱托。

这悠远的松声据说与一处名叫“听松石床”的景观有关。古惠山寺内有两棵南朝时期的古松,形如苍龙,遒劲葱笼,树下横卧着一块20余米长的天然大石,表面平坦光滑,如同一张石床,石块的一侧微微翘起,正像枕头一样。自古以来,游人至此,总爱卧在石床上休憩小寐片刻。诗仙李白的族叔李阳冰是唐朝时期的书法家,在石床上静听松涛后感觉心旷神怡,提笔写下了“听松”两个篆字,“听松石床”这个名字由此诞生了。

时光过去了一年又一年,在石床上听松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那一天,瞎子阿炳抱着破旧的二胡独坐惠山寺古松下,连绵的松声一阵阵叩响他的灵魂。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瞎子,心中竟摇动着猎猎旌旗,奔腾的千军万马正呼啸着疾驰在山间。当人们从二胡的琴弦间听闻这首名叫《听松》的曲子时,世界又一次被这个落魄艺人震撼了,柔中带刚的旋律、雄浑磅礴的气势,胸中的情感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

阿炳曾说自己创作的这首曲子是讲述南宋爱国将领岳飞抗金的故事。在无锡惠山一带,流传着金国大将兀术与岳家军多次交锋的传说,据说有一次,兀术被岳飞打败,带领残兵败将溃逃到惠山,狼狈无比的兀术见两棵古松下横亘着一块大石,便躺在上面休息。没想到,脑袋刚碰到石头,只听到风声飒飒,满山遍野松涛滚滚,犹如万马千军呼杀而来。兀术惊恐万分,以为岳家军追赶至此,滚下石头慌忙逃窜。在这块石头上有一个形似手掌的印痕,老人们都说这就是当年兀术在惊惶中起身时摁在石头上的手印。

惠山、园林、清泉、苍松、古寺,合在一起就是一幅工整到极致的山水画。几株古树,一条回廊,写尽了江南古刹的灵秀和聪慧。

始建于南朝宋代的惠山古寺已经在历史的风雨中度过了1500个春秋,对古老的建筑来说,时光是一种文化的积淀,同时也是对生命的历练。唐宋两朝,惠山寺达到鼎盛时期,拥有僧舍数千间,香云日夜缭绕在惠山的雾霭里。时至今日,听松石床、香花桥、金莲桥、古银杏等古迹仍完好保存,让虔诚的香客在巍峨的庙宇前感悟生命的曲折与不朽。

与惠山寺遥遥对望的寄畅园里有一座六角小亭,亭内悬有一块匾额,题写有“郁盘”二字。据说乾隆皇帝素闻惠山僧人擅长下棋,于是请来一位老和尚在亭中与之对弈。谁知和尚棋艺非凡,竟让皇帝毫无招架之力,正当皇帝即将满盘皆输的时候,僧人连下了几步妙招,瞬间扭转乾坤,让皇帝赢了棋局。乾隆心知是和尚故意让着自己,心中闷闷不乐,想起了唐朝诗人王维《辋川园图》中“岩岫盘郁,云水飞动”之句,于是大笔一挥,把“盘郁”颠倒了一番为这座亭子起了名字——既然这棋盘让人抑郁,那就干脆给亭子题名“郁盘”好了,这闷气就都发泄在文字里了。

不过,惠山寺最让乾隆皇帝倾心不已的还是在听松庵煮茶品茗。听松庵内有一只做工精美的竹制茶炉,古色古香,曾在明清时期吸引了上百位文人为之题诗撰文、挥毫泼墨,江南才子唐伯虎和祝枝山曾合作过一幅《惠山竹炉与竹茶炉诗草书合璧卷》,堪称明清时期书法作品的经典。据说,这竹茶炉最早诞生于明朝初年,当时出任惠山寺主持的是性海和尚。一天,一个竹工来到寺中拜见性海,他说:“听说师父喜欢煮茶,却缺少一个好茶炉,我就送您一个湘竹制作的茶炉吧。”性海仔细端详着,竹炉形似道家的乾坤壶,做工非常细致,茶炉上圆下方,高不足一尺,炉胆用石头制作,在炉胆与竹围之间填有细密的土灰。这只竹炉很快声名远扬,受到江南文人雅士的青睐,听松庵内竹炉煮茶吟诗顿时在江南一带风行了数百年之久。

松声清泉,云水禅心,世间的人生百味,尽在惠山寺的清风中。

惠山寺大慧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