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做的村庄
我所住的村庄,在江南水乡常熟,小河纵横交错,湖荡相依相偎,仿佛是一座绿色的小岛,漂浮在水之上,成一艘巨大的绿舟。水,铺成了村庄的路;船,行成了诗和远方。
一条抹着桐油的小木船,古色古香,摇出草帘船坊,欸乃的橹声是水乡的晨曲,抑扬顿挫,婉转地流过水面。船是江南的宠物,像鱼一样养在清清的水里。春天,弯弯曲曲的小河两岸,金黄的油菜花欣欣然一开,装扮成一条黄金水道,美得像兴化油菜花盛开时的垛田。船在水中悠悠前行,闻香看花,如在画中游。
村庄的人家尽枕河。一幢幢粉墙黛瓦的民居建在小桥流水旁,一根根石榴或蜡梅的枝条探出院子。穿过村庄的小河,夹在两排瓦房之间,河边筑有石驳岸,清清河水流淌了千百年,石驳岸上的青苔,是岁月的留痕。一级级石阶缓缓地通向水面,女子在石阶上优雅地浣衣,水清澈得像一面镜子,照着浣衣的女子。石驳岸边栽满了杨柳,柳丝垂挂,与河水相吻。整个村庄充满了“暧暧远人村,依依墟烟里”的恬淡意境。
小桥流水,是江南的魂。各式各样的小桥伏在村庄的河流之上,有竹桥、木桥、石板桥、石拱桥、砖拱桥、水泥大桥。有的桥小巧玲珑,有的桥古朴厚重,是小河两岸的连接,是水上的风光,如碧波飘带,以不同的姿态展示。河上有了桥,仿佛给予了河流生命。村民每天不疾不徐地跨过桥,去田园农耕,去镇上赶市。一架长龙似的木水车,用古老的方式把小河的水抽到农田,是古老的农耕文化的演绎。
村庄的人家尽依井。井大多挖在农家小院,井壁用青砖码筑,井圈用青砖砌成,也有的井圈是石头的,井不深,五六米,都因处在江南水乡的缘故。一根绳子系着木桶,晃悠悠地放下,轻轻一抖,井水就灌满了木桶,两手交替着拉,井水清澈甘洌。夏天,劳作的村民舀上一勺就喝,消消暑热。冬天,井口飘散出腾腾热气,打起井水淘米洗菜,暖烘烘的。一口水井,给农家带来了许许多多的方便。长年累月,井绳把石井圈磨出一道道岁月的留痕。
荷藕种在村庄的低田,离不开水。叶茎举着浅绿的荷叶,伞似的叶盘挺出水面,接天莲叶无穷碧,那一团朦胧的绿色,仿佛洇开来的水墨。叶盘接着银色的水珠,风吹珠动,在叶盘的空间相互嬉戏。茭白丛生在水田,青葱一片,叶子青绿颀长,随风摇曳。茭白如玉可人,味道鲜嫩,微甘带香。剥茭的女子,见着水灵的茭白,生咬几口,亲近自然的美味。水红菱养在村庄的池塘,一朵朵漂浮在水面,满了池塘。采菱的女子,划着木菱桶,露出雪白的双臂采菱。水红菱美得像穿了红衣的女子,剥开菱壳,一股清香从池塘中悠悠而出。满载菱藕的小船在小河内穿梭叫卖,吃水红菱的女子倚在临河的窗棂。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芦苇生长在村庄的湖边河边。春夏,芦苇青翠欲滴,像一片青纱帐,芦苇秆摆动着柔软的细腰,一张张层叠的芦叶随风轻轻地飘扬,清香弥漫。一群群水鸟隐没在芦苇深处,鸟鸣声声。晚秋,芦苇长出了芦花,一枝枝高挑在顶端,秋风吹拂,成片的芦花一起舞动,银波起伏,在诗意地轻吟浅唱。此时,水是瘦的,映衬着芦苇的修长,白色的芦花倒映在清澈的水中,蓝天上的朵朵白云也落到水中,相映成趣。看着水边的芦花,我想是不是水变成了芦花,变成了水边追寻怀念的女子。
“处处挂渔网,湖水作上涯”“寥天雁行灭,浅渚鱼罾聚”,这是明代诗人对村庄湖边渔事的描写。村庄捕鱼的方法可谓多种多样:小木船漂泊在湖上,渔民坐在船舱,把网拦在湖中,迎着朝阳,送别晚霞。一个个网格,是渔民的精神地图,鱼儿在戏水或觅食间与网亲吻得太投入,一不小心被渔获;小划子船载着七八只鱼鹰,渔民用长竹竿把鱼鹰赶下水,鱼鹰潜入水中,勇猛地与鱼搏斗,把鱼叼上;一张四四方方的罾网支在河边,绳子待时起放,总有收获,一张高高挂起的罾网,是河上的风景……
水,养育了村庄的人与物。村庄仿佛建在水上,是水做成了我梦中的故乡,一切都在浓浓淡淡的乡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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