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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河洼往事

2024-03-14    莫 云

溧河洼,是一个村名叫“台”的地方;溧河洼,又是一个见证人间苦辣酸甜的地方。

我的家乡溧河洼在洪泽湖西岸的泗洪县城头乡(今为临淮镇)。洪泽湖是我国第四大淡水湖,其西岸历史上有三大洼,由北向南依次为:成子洼、安河洼与溧河洼。明代筑洪泽湖东岸大堤后,三大洼也逐渐成了湖区,遂使洪泽湖的面积增大。溧河洼东临古汴水,即隋唐大运河的重要组成部分—通济渠,1979年版《辞海》“汴水”条载:“今仅存泗洪县青阳镇到临淮镇的60华里一段,上承濉河,南注入洪泽湖。”溧河洼西靠古蕲水,今名溧河,也是上承濉河,下注入洪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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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河洼湿地(莫云 提供)

溧河洼历史悠久,东有古吴城,西有古徐城。2016年,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同号文教授通过勘察、鉴定,认为泗洪县石集乡桂台村西的溧河河床下面,为约5万年前淮河古菱齿象化石出土点。原城头乡徐莫村西面,为汉代临淮郡与徐县治所,东汉建武十五年(39),刘秀封其子刘衡为临淮公,临淮郡改临淮国。南朝陈时,陈国大将吴明彻在此筑城,置兵防守,并以其姓命名“吴城”。直到明万历二十二年(1594)夏,黄河夺淮,地势低洼的“吴城”被洪水淹没,仅剩一个城头浮在水面上。水患过后,人们就把这里称为“城二头”“城儿头”,最后简称“城头”。抗日战争时期,日军占领过双沟,却因水浅地偏,没有到过这里。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大部队北撤苏北、山东,留下的少部分地方武装坚守洪泽湖上58天,与国民党军队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当时中国共产党洪泽湖工作委员会与陶滩武工队的临时驻地,就在溧河洼里,即今临淮镇水域中的剪草沟与陶滩。

千百年来,沿老汴河西岸与溧河东岸的村名大都叫“台”。这是因为,家乡人世世代代深受洪涝之苦,所以祖先在建村定居时,先要垫起高高的台子,然后再盖房子,就不容易被洪水冲倒。于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村庄就以“台”命名了。“台子”诠释了溧河洼人的智慧,也道出了溧河洼人的无奈。

溧河洼是水乡,也是苏北的鱼米之乡。新中国成立以后,当地政府在沿湖岸边筑起了绵延百里的防洪大堤,还建了20多个电力排灌站,溧河洼的土地从此旱涝保收。

溧河洼无船难出行,故渡口密集。三里一个小渡口,十里一个大渡口,那一个个摆渡人就是家乡的活菩萨。虽然昔日的渡口已经被今天的一座座桥梁取代,但在记忆中,其情其景总是历历在目,难以忘怀。细数一下,东面的老汴河上有石集、城头、二河口、临淮头几个大的渡口,还有十几个小渡口;西面的溧河上,水域最宽处达十余里,最窄处也有三四里,从南往北有新集渡、蒋渡、李渡、三岔河渡与柳山渡几个较大的渡口。

儿时,我家居住在老汴河边,见过多少船来帆往。船家的规律是,逆风拉纤,顺风扬帆。顺风时,船工就会把白帆高高扬起,利用风力推动船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纤夫们才能得到解放,从而躺在船板上那一份清闲之福。在两个世纪的交接点,随着科学技术的快步发展,美丽的白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现代的机器渡轮。白帆,是溧河洼人永远难以忘却的乡愁。

溧河洼的土地与湖区的交接处,就是国家AAAAA级景区洪泽湖湿地公园。有好多回,外地的朋友前来游览,我还骄傲地对他们说,这就是我儿时放牛、割草的地方。20世纪60—70年代,每到春天,洪泽湖大堤的内外就成了绿油油的大草甸,远近上百里内的许多生产队,都派专人将牛领到这里来放牧,那浩浩荡荡的牛群,夹杂着黑的、黄的、橙的、黑白的等各种颜色,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那时我在县中读初中,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学校不上课,我年纪小,就到这地方陪着父亲放牛。

刚到放牧场时,我连自己队里的牛都不认识。生产队长忽然让人通知我,带上两头水牛,到十来里外的大草地去盘草,就是在泥水地里让牛用柝(一种生产工具)拉草。父亲把两头牛交到我的手中,我骑上牛背就往目的地走去。途中遇上暴雨,我只好到一个护堤人的庵棚里躲雨,牛也跑进另外的牛群中去了。雨过天晴,我到牛群中去找牛,竟认不出哪头是我们队里的牛。忽然,一种天性的直觉使我如愿以偿。我发现,在那黑压压的牛群里,有两头牛深情地望着我,于是,我亲切地骑上牛背赶路。听老一辈人说,大牲口通人性,这话果然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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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河洼湿地鸟群图(莫云 提供)

溧河洼原有两座山,一座叫柳山,一座叫毛山,山高约百米,这在地势低洼的洪泽湖边,说是鹤立鸡群并不为过。初中毕业的第二年,年仅16岁的我,作为回乡知青回到溧河洼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当时生产队的壮年男人是整劳力,每天拿满工分10分,妇女算半劳力,每天拿8分工,我因初出茅庐,每天只能拿6分工。我接受再教育的人生第一站就是做纤夫。这是因为,莫台小学要实行“草改瓦”,原有的土墙要改成砖墙,而且砖墙下面还要用石头做地基。施工由没有船的生产队负责,我们几个有船的生产队负责到柳山去运石头,就这样我成了名副其实的纤夫。柳山的石头质地好,连南京长江大桥的桥墩上,都砌有柳山的石头。山陵空谷,沧海桑田,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开采,人类的斧凿竟让一座山慢慢变成了一片湖泊。

运石头任务完成以后,我的纤夫生活大多是到洪泽湖中装运牛草或烧草,夏天运牛草,冬天运烧草。运石头与运草正好相反,一个沉重,一个轻飘,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让纤夫流汗,因为拉石头在水中而沉重,草类因为在风中阻力大而拉起来费劲。这就是一个体力劳动者要面对的生活。

菱藕莲荷是溧河洼的特色,洪泽湖西岸浅水滩上的荷塘可以称作万亩荷塘,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深知其境其妙。当年做纤夫时,我和几个小伙伴经常在荷塘中听渔家妹子唱歌,虽然歌词在风中难以听清,但那婉转空灵的腔调,让人闭上眼睛仿佛云间徜徉,荷间飘荡,水中流淌,心旷神怡。

如今,一座溧河洼大桥连接东西两岸,大大方便了家乡人的出行。溧河洼的村庄也拆迁了,村民们都搬进了敞亮的社区楼房。记忆中的溧河洼仿佛很遥远,但铭刻在一代代人心灵中的溧河洼却很近、很近。

(作者简介:莫云,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二级作家,《宿迁乡贤》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