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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只知道“彭城七里”!徐州这些带“里”的地名,写满从汉到今的城事

2025-11-25    

在徐州打造世界级文化传承和旅游目的地进程中,“彭城七里”已成为彰显城市文脉基因的核心地理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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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七里雾缭绕》 仇雪 摄


笔者认为,“七里”绝非仅指代南起下圆墩、北到黄楼的3.5公里空间长度,更关键的是其蕴含着徐州“里”字地名特有的文化厚度,这份厚度正是“彭城七里”区别于其他城市地理标识的独特魅力所在。


“里”的演变从行政单元到文化标识的千年流转


“里”作为中国古代街巷的常用名称,起源可追溯至先秦时期,是伴随城市建制、户籍管理和社会治理需求而产生的,其演变过程深刻反映了古代城市格局与基层管理体系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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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庙之时空之门》 王成奇 摄


“里”的最初含义并非单纯的街巷名称,而是先秦时期的基层行政与户籍管理单元。早在西周,“里”便是乡以下的建制,《周礼・地官・遂人》记载:“五家为邻,五邻为里”,明确了“里”的户籍编制功能——以固定数量的家庭为单位形成聚居群落,便于官府掌控人口、征收赋税和推行教化。


此时的“里”通常是有围墙环绕的封闭聚居区,设有里门(闾门),由“里正”等官吏管理,内部包含居民住宅、公共空间及少量手工业作坊,核心属性是“管理单元”而非单纯的“道路名称”。但由于这类聚居区的内部道路是居民日常通行的主要通道,“里”逐渐与具体的居住街巷产生关联,最终成为聚居区及其内部道路的统称。


秦汉时期延续这一制度,“里”成为城乡通用的基层单位。西汉长安城内便设有“戚里”“尚冠里”等,这些“里”既是户籍管理单元,也是贵族、平民的聚居区,其名称直接对应特定居住区域,为后世“里”作为街巷名称奠定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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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时期,城市格局逐渐从秦汉的封闭“里坊制”向开放形态过渡,但“里”作为聚居区名称的用法仍被保留。此时的“里”开始更多地与具体的地理空间绑定,不再单纯强调行政编制,而是逐渐成为街巷的代称。


例如,北魏洛阳城设有“景明里”“永安里”等,这些名称已明确指向特定的居住街巷,行政功能弱化,地理标识功能增强。到了唐代,城市推行严格的“坊市制”,“坊”成为城市基层聚居单元的主要名称,与先秦的“里”功能相近,但“里”并未消失,而是与“坊”并行使用,部分地区仍沿用“里”作为街巷名称。


宋代以后,“坊市制”瓦解,城市商业活动繁荣,街巷格局更趋开放,“里”作为街巷名称的使用更加普遍,逐渐从行政术语彻底转化为地理标识,用于指代城市中相对规整的居住街巷或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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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巷雅韵》 李玉霞 摄


明清时期,“里”作为街巷名称的用法已广泛普及。例如,北京的“砖塔胡同”曾有“砖塔儿里”的别称,还有“松榆里”“安贞里”“芙蓉里”“知春里”“砖窑里”“果岭里”等百余处。苏州、上海等江南城市则保留大量以“里”命名的街巷,如苏州的“尚书里”“怡园里”“桑园里”“花萼里”“苏绣里”“养蚕里”“崇安里”等;上海石库门街区多以“里”命名,如“静安里”“新昌里”等;南京的“长干里”,更让大诗人李白留下了脍炙人口的《长干行》……此时的“里”,多指规模较小的居住巷道,与“巷”“弄”等名称相近,成为城市街巷命名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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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之源夜色美》 张景文 摄


近现代以来,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许多传统“里”式街巷虽被改造,但“里”作为历史街巷名称的遗存得以保留,成为承载地方历史记忆的文化符号。例如,北京“三里屯太古里”、成都“锦里”等,既延续古代街巷命名传统,也成为近代城市风貌的特色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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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城区老地图(约1947年)


徐州“里”的专属记忆沉淀千年的文脉密码


徐州最有名的“里”莫过于“中阳里”,即汉高祖刘邦的出生地。《史记》《汉书》记载:“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大清一统志》载:“中阳里在县东北,有坊、汉庙在焉。五代刘知远建,宋宣和三年重修”。清乾隆版《徐州府志》则认为“高祖故宅在县中阳坊”。今中阳里位于徐州市丰县中阳里街道,1998年更名为中阳大道,起点为东城路,止于西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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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我来啦》 彭徐蒙 摄


汉代,徐州有“廉里”,因西汉高士龚胜而名传青史。《铜山县志》引《汉书・两龚传》载:“龚胜居彭城廉里”。这位官至光禄大夫的贤者,与龚舍并称“楚两龚”,更跻身与屈原、嵇康齐名的“八贤”之列。当王莽篡汉后,派使者封其为讲学祭酒(属上卿)时,龚胜以病拒之,最终绝食明志。其门人百人着丧服治丧,更有楚老哭吊慨叹:“薰以香自烧,膏以明自销”,后世刻石表其里门。


这段风骨往事不仅被《水经注》记载:“泗水自彭城縣東又逕襲勝墓南,墓碣尙存”,《太平寰宇記》亦载:“在縣東南三里,至今禁芻牧”,让廉里成为徐州人“守节守志,宁死不屈”的精神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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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载流光入眼眸》 高刚 摄


若说“廉里”藏着两汉的忠义,那么“安上里”“绥舆里”“丛亭里”则记录着彭城刘氏的望族脉络。


《宋书・刘延孙传》明确记载,刘氏居彭城者分属三里:左将军刘怀肃居安上里,豫州刺史刘怀武居丛亭里,帝室居绥舆里(今萧县境内)。同治《徐州府志·古迹考》记载:萧县绥舆里“在县绥舆山下,宋武帝(刘裕)所居。”此“三里”与吕县刘氏合称“四刘”,清晰勾勒出彭城刘氏的家族格局;到了唐代,《旧唐书・刘子玄传》进一步厘清,“彭城丛亭里诸刘”出自汉宣帝子楚孝王刘嚣之后,与楚元王刘交一脉相承。


这些记载为今人考证彭城刘氏的迁徙与发展提供了关键依据,也让“安上里”“丛亭里”成为徐州“望族文化”的活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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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楼故园文脉武韵》 周广金 摄


徐州市内还有一个特殊地名值得一提,即泉山区的“民有理”。该街巷呈东西走向,东起中山南路,西至互助巷,东西走向,全长493米。此地原称“城墙里”,因地处城墙根得名。1930年,国民党将领刘峙拆城墙卖砖,民众在拆后的空地上建房居住,遂更名为“民有理”,暗含“民众占地有理”之意。


此外,据同治《徐州府志·古迹考》记载:邳州有徐里、高妃里,丰县有丁兰里,“旧志,城东十二里丁兰镇,相传汉孝子丁兰曾居此。”孝子丁兰“刻木事亲”的孝行,是“二十四孝”中的第十二则故事。丁兰幼丧父母,未得奉养,因而思念父母养育之恩,刻木为像,事之如生。其妻子日久不敬,以针戏刺木像手指,竟有血渗出。木像见丁兰归来,眼中垂泪。丁兰询问妻子后得知实情,便将妻子休弃。2007年徐州民政局编《徐州地名录》记载,新沂市有城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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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古刹说云龙》 焦洁民 摄


不过,徐州有一个“里”字地名却是耻辱的象征,那就是“金谷里”。其最初称 “民安里”,早年名为 “小吴庄”。民国初年时,这里仍是黄河滩地,是逃荒人聚居的典型棚户区。1938年徐州沦陷后,日寇在此开辟所谓“娱乐场”,东部作为说书卖唱和小摊贩的经营区,西部则沦为他们寻欢作乐的妓院与慰安所集中地,日寇还将此地更名为“金谷里”。当时,这些烟花场所多以“书寓”为幌子,鼎盛时期达二三十家,另有不少暗娼在此活动。


1948年徐州解放后,人民政府取缔妓院并改造该区域,将其正式命名为“新生里”。新生里位于云龙区彭城街道办事处辖区内,呈南北走向,北起民主南路,南至和平路。与之命运相似的还有相邻的“解放里”,其命名寓意徐州人民喜迎解放、重获新生。如今,“解放里”北部已建成苏北地区规模最大的新生里小商品批发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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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不夜城》 潘义 摄


翻阅《徐州地名录》,徐州还有以下几处“里”字地名,部分已因城市改造而消亡。


民享里:起点中山北路,止点福顺街。徐州一中夹河校区对面,今为“民享里巷”。


西阁里:起点老肉联厂冷库,止点西阁街,位于鼓楼区铜沛街道办事处范围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因何姓为多,而得名何家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改为“西阁里”。1971年改为“铜沛北街”,1981年复称“西阁里”,今已不存。


西后里:起点粮食东街,止点丰财北巷,今仅存“西后里X号楼”几幢楼名。


地藏里:起点东阁街,止点大坝北巷。位于鼓楼区黄楼街道办事处范围内,因此处有一座地藏庙而得名。1971年改为“前进巷”,1981年恢复“地藏里”。


海郑里:北起王陵路,南至和平路,东起奎河,西至燕子楼公园东墙。因原海郑(海州至郑州)公路途经此处而得名。


镇河里:位于鼓楼区黄楼街道办事处辖区内,地处三中老校区东门斜对面的镇河街附近。早年属于黄河滩地,为镇住黄河,消弭水患,曾称镇河里。


在梳理上述“里”字地名历史脉络、查阅《徐州府志》等史籍的过程中,笔者还偶然发现一处重要历史巧合,唐末“七里亭”恰好为“彭城七里”的文脉渊源提供关键历史佐证。


同治府志载:“《旧唐书・时溥传》:支详宿七里亭。为陈璠所殺,屠其家,今失考。”这里说的是唐末徐州的一段历史:中和元年(881),徐州牙将时溥率兵入关镇压黄巢起义军。行至河阴(今河南荥阳东北)时,军士哗变,返回徐州杀死节度使支详,推举时溥为留后。后来,唐僖宗正式授时溥为节度使。中和四年(884),时溥辗转取得黄巢及其家人的首级,送至唐僖宗处,论功被定为第一,遂以功封王,此举引起朱温不满,朱温随即出兵攻打时溥。此后六七年间,徐州一带战乱不断。景福二年(893),徐州城破,时溥与妻小在燕子楼自焚而亡。“七里亭”的记载,也成为徐州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一则历史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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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马台下的非遗跑竹马》 杨福盛 摄


当前,徐州以“打造世界级文化传承和旅游目的地”为目标,制定中心城区文脉保护利用行动方案。“彭城七里” 作为核心地理符号,其承载的 “里” 字地名文化,正是千年文脉的鲜活载体。未来,唯有在保护中挖掘“里”的历史内涵,在创新中激活其时代价值,才能让彭城七里的每一寸土地,持续滋养徐州的文脉之河,让“里”的故事成为文旅目的地核心吸引力。‌



作者简介

胡其伟,历史学博士,中国矿业大学文博中心研究室主任,徐州市传统文化与产业发展研究会会长。


图片来源:徐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