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岁月的锅簰
我是在苏北农村长大的,对锅簰这个老物件永远不会陌生。在我的记忆里,村子里每户人家都有锅簰,因为每天烧茶做饭时,都要用它盖锅。那时候,三岁小孩玩饿了,都知道去锅屋(厨房)里,掀起锅簰找饭吃。
想起过去天冷时,我们一家人干脆围坐在仍有余温的土灶旁吃饭。锅簰上放着的一小碟萝卜干,就能让碗里的红薯稀饭喝得格外香甜。那此起彼伏的吸溜声,和咀嚼萝卜干发出的“咯吱”声,让我们忘记了外面呼啸的寒风。
锅簰不仅可以用来盖锅,还可以盖菜盆、水缸,盖盛放米、面的笆斗,以防落入灰尘。叠好的煎饼、蒸熟的馒头,都可以存放在锅簰上。有时把它往石磨上一端,上面可以晾晒芝麻、豆子、花生等。母亲在做豆腐前,甚至用它分筛出饱满的黄豆来。
尤其在过年时,锅簰的作用就更大了。小院里的锅簰上晾着母亲腌制的豆腐干,和自家旋出的红薯粉皮。屋里的锅簰上,摆满了饺子、馒头和手擀面。
这些面食在下锅前,都会乖乖待在锅簰上,耐心等候母亲把它们从堂屋的饭桌上,端进最具人间烟火味的地方,让它们经过蒸或煮,华丽变身为一道一道美食。
有了锅簰,做好的面食既方便存放又不会粘连,而且还环保。人口多的家庭,仅有一至两个锅簰显然不够用。有的人家去集市上买现成的,而我家用的锅簰,都是母亲自己钉的。
其材料就是秋天收获高粱时,取上梢又细又直的秸秆晒干留用。钉锅簰用的是纳鞋底的大号针,线是用手工搓成的细麻线。
起初,堆在桌子上的高粱秸长短不齐,母亲从中取出最长的两根,把它们钉成十字形,之后加上去的每一根高粱秸,都用针线牢牢地钉在这十字上。如此,纵横交错的高粱秸不断增多,初步钉成了紧密相连的两层。我发现母亲在钉制时,针脚行走也有讲究,一层用隐线,针脚小,看上去不明显,另一层看上去针脚较明显。
钉牢后的锅簰根据需要,裁剪成大小合适的圆形,才算完成。问过母亲才知道,锅簰用隐线的那一层为正面,这样看上去美观又精致,而反面仔细看时,针脚呈米字形图案。这样的针脚走向,是为了把锅簰钉得更加结实、耐用。
我家的锅簰,与母亲接触最多,因为母亲永远是锅屋里最忙的人,她每天都要解决一家八口人的吃饭问题,这在贫穷年代,是件令人发愁的事。多亏了勤俭持家的母亲,懂得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在我们饿的时候,跑进锅屋掀开锅簰,总能吃到热乎饭。尽管有时候是一大锅的煮红薯,但我们吃起来却格外香甜。
有时烧饭炒菜时,锅簰上难免会沾上油渍、饭渣,母亲就用温热的碱水将它刷洗干净,放在石磨上晾干。
天长日久,饱受烟熏火烤和高温蒸煮的锅簰,颜色渐暗发旧,甚至有的边缘出现破损,母亲就找块布头,将它缝补好继续使用,从不轻易丢弃它们。因此,我家的每个锅簰都能使用很多年。
在生活并不富裕的岁月里,母亲格外爱惜手中常用的物件,总是轻拿轻放,用后妥善保管。作为家庭主妇,做好这一点,也是一种美德。
锅簰不仅见证了母亲的勤劳和辛苦,也见证了我们的生活,从基本温饱走向了小康。它们不仅尝过红薯的甜,也闻到鱼肉的香;它们看见过为一日三餐发愁的母亲,也分享过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过大年的喜悦。
特别是当母亲端着满满一锅簰冒着热气的白馒头,从锅屋走向堂屋的饭桌时,或者端着满满一锅簰的饺子,低头走进热气腾腾的锅屋时,那温暖而又幸福的画面,令我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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