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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四部著名小说作者之我见

2017-12-11    

兴化僻居淮海一隅,独特的人文环境,孕育了许多文苑巨擘,明清时期有四部著名小说作者施耐庵、陆西星、李春芳、李清都是兴化人。

施耐庵与《水浒传》

施耐庵,世居扬州兴化,元末张士诚起兵,举家迁浙江,后返故居兴化,旋迁白驹,逝后葬于施家桥。此地为施氏后裔族人聚居地,白驹旧有施氏宗祠,奉耐庵为一世祖。道光进士、奉直大夫、户部主事、兴化文正书院山长陈广德于咸丰四年夏曾“过白驹,纳凉于祠”(施埁《建祠记述》),应耐庵十四世裔孙施埁所请,撰《施氏族谱序》,断言“耐庵之精于文”。“神州何处无施族,唯独此乡认祖宗”。施耐庵实有其人,已为学术界有识之士所首肯。

民国17年(1928)邑人胡瑞亭经过实地调查而撰写的《施耐庵世籍考》于《新闻报?快活林》问世。特别是由国学大师李详任总纂的《民国续修兴化县志》,将施耐庵入志,令人耳目一新。民国36年,邑人、复旦大学教授喻蘅撰《施耐庵事迹之新商榷》发表于《申报》,提出施家桥一抔荒冢为施耐庵埋骨之处。位于兴化市新垛镇施家桥的施耐庵墓,始建于明初,民国32年兴化抗日民主政府曾修墓立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已列为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康有为女弟子、书法家萧娴在其画像前题“一部野史,千秋才人”以赞之。

施耐庵所著《水浒传》,与兴化的地理环境、人文历史资源分不开。兴化为水乡,非舟楫不能往来,有“自古昭阳好避兵”之说。如此世外桃源,可以不受外界干扰,正是施耐庵著书的安静所在。《水浒传》常以水为背景,而兴化四面环水,水荡过半,拥有五湖、七溪、五十三河、六十四莲花荡,“昭阳十二景”中多水景,名胜古迹“得胜湖”、“钓鱼庙”、“渭水河”、“水浒港”无不与水有关。南宋水泊英雄张荣、贾虎、孟威、郑握等人于绍兴元年在兴化得胜湖水浒港内结水浒寨大败金兵,元末至正十三年张士诚起事后也曾于得胜湖水浒港内结寨操练水军,施耐庵返里后曾隐居水浒港耕读课文。《水浒传》第一回就写到曾任兴化知县的范仲淹。兴化深厚的人文历史底蕴对施耐庵的熏陶,使他在《水浒传》的创作中留下了很多痕迹,让后人研究《水浒传》有端倪可寻,“生平不欲留踪迹,唯遗忠义一卷书”,用心何其良苦。

陆西星与《封神演义》

陆西星,字长庚。为诸生时,九试不第,遂弃儒习道。著作宏富,有八种入《明史?艺文志》,其中《南华真经副墨》,收入《四库总目提要·道家类存目》。咸丰《重修兴化县志·文苑》有陆西星传。

《封神演义》作者系鲁迅据明刻本卷二所题“钟山逸叟许仲琳编辑”,定为许仲琳。而许仲琳为南京一书商。《乐府考略》及《传奇汇考》中《顺天时》曲剧提要指出:《封神传》作者道士陆长庚,即陆西星。《辞海?封神演义》条称:“一说陆西星作,西星为明代道士”。当代著名学者孙楷第、张政烺、柳存仁诸先生力持此说。张政烺先生还考证陆西星出家后是吕洞宾道派人,因而在《封神传》中出现陆压道人,影射吕祖作证。

早在乾嘉时,著名学者梁章钜在其著述中一再言及此事,虽未断言,而其意甚明,已影影绰绰点出《封神演义》作者为兴化陆西星。《浪迹丛谈》称:“忆吾乡林樾亭先生尝与余谈,《封神传》一书是前明一名宿儒所撰,意与《西游记》、《水浒传》鼎立而三”。《归田琐记》称:“吾乡林樾亭先生言:‘昔有士人罄家所有嫁其长女者,次女有怨色。士人慰之曰:无忧贫也。乃因《尚书·武成篇》惟尔有神,尚克相予语,演为《封神传》,以稿授女,后其婿梓行,竟大获利’云云”。退庵所记本出林樾亭,而林氏系其福建长乐同乡,著有《石塔碑刻记》、《三礼陈数求义》、《樾亭诗稿》等,曾宦游江淮间,流寓维扬,熟谙扬属地方掌故,《石塔碑刻记》即为明证。嫁女授稿轶闻曾盛传江淮间,对陆西星略有所知者均悉此事。林氏后陆西星二百年得知此轶闻,自是情理中事。至于“鼎立而三”则暗示《封神传》、《西游记》、《水浒传》皆扬属兴化人撰,而“前明宿儒”则指擅长文章而又精通释道的陆西星,以他的经历修养,应该是《封神传》最合适的作者,舍陆其谁欤!

纵观海内外出版界,不少单位已首肯陆西星著《封神传》之说:如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台北三民书局等,可见《封神演义》著者已逐渐去伪存真,定于一尊。

陆西星著《封神传》深受兴化社会人文环境的影响,据《咸丰重修兴化县志卷一·舆地志·祠祀·钓鱼庙》载:“县城东北四十五里相传太公避纣处”。钓鱼庙系太公垂钓处,原有钓鱼台,因台建庙,亦名太公庙。兴化地边东海,钓鱼庙畔有渭水河,相传即为太公避纣地,此说或然可信。其实后人感兴古事,慕道向教,意之所至,皆可建祠立庙,崇厥先型,固不论其于此地曾实有其事与否。东海地大,太公微时一饿夫耳,即有垂钓处,其谁知之,知之其谁言之,言之其谁志之。河北省中部、子牙河下游有大城县,县内亦有太公台,居钓台之侧者咸称太公之后,然太公籍贯其谁知之。明清时兴邑钓鱼庙香火旺盛,隆庆初,陆西星去安丰途中维舟钓台,徘徊久之,聆听村夫野老所云姜太公故事及传说,颇有所感。对其作《封神传》不无裨益。

李春芳与《西游记》

李春芳,字子实,号石麓,正德庚午年腊月望生,万历甲申年季春卒,明代兴化三阁老之一,与《西游记》有不解之缘。

上世纪20年代初,鲁迅、胡适从清代学者钱大昕、阮葵生等札记中论证出《西游记》作者为淮安嘉靖中岁贡生吴承恩,其依据为《天启淮安府志卷十九?艺文志一?淮贤文目》中载有吴承恩撰《西游记》,然《咸丰淮安府志卷三十?艺文志?淮人书目》即于吴承恩名下删去《西游记》,《同治山阳县志?艺文志》亦不列《西游记》之目。何况20年代以前,所见各种《西游记》版本皆未署名吴承恩。万历二十年付梓的世德堂本《新刻出像大字官板西游记》卷首署“华阳洞天主人校”,“华阳洞天主人”即为李春芳。据《师俭堂李氏世谱》称:“原籍句容”,世居道教三大名山之一的大茅山曲,山多洞府,“华阳”最负盛名。李春芳少时寄读山寺,耳濡目染,对道教情有独钟。吴承恩有《赠李石麓太史》诗云:“移家旧居华阳洞,开馆新繙太乙编”。李春芳成进士前,在淮安设馆授徒,和吴承恩交往甚密。李春芳显达后,吴承恩曾为李春芳门客,住李府多年,而吴承恩著作中无只字涉及《西游记》。李春芳不特工词翰,擅青词,亦长小说。然说部列于九流十家之末,不能登大雅之堂。《西游记》乃丘里之言,堂堂首辅,岂可直书其名?李春芳机敏过人,处事明智,一生低调,绝不张扬,不特在权力之争上“避远权势,惟恐为忌府”,“既归淮南,闭关却扫,不通干谒”(王锡爵《太师李文定公传》),即视为余事的翰墨亦十分谨慎,“让大美,避盛名”(李戴《贻安堂集叙》),不留点墨在人间。家人、门生请剞劂梓行,一概谢绝。其生平力作《贻安堂集》还是在他谢世后四年,方由其哲嗣李茂材、高足李戴付梓,《四库》存目。《提要》称其“所作皆不传,李戴、于慎行、朱赓、李维桢为之序,皆谓春芳不规规以文见长”。《西游记》虽呕心沥血写成,为而不有,作而不名,只好姑隐其名,仅在卷首署“华阳洞天主人校”,而不署著者,是考订、校勘、审定抑或是编撰不得而知,影影绰绰,是是而非,给后人留下一桩悬案。然而400多年以来,学者前仆后继,研精竭虑,迷惘逐渐解开:《西游记》宣扬孝道,与李春芳思想、行为吻合。李春芳服膺“百行孝为先”,一生身体力行,无时或间。《明史?李春芳传》称他致仕归里后,“父母尚无恙,晨夕置酒为乐”。王锡爵在《太师李文定公传》中对此亦有记述:“岁时伏腊,率诸子姓,绯衣蟒玉,奉觞尊前”。他曾赋题画诗《老莱戏彩》:“堂上春衣五色裁,堂中春酒万年杯,白头只爱亲颜喜,一舞婆娑寿一回”。白头犹著老莱衣,足见此公纯孝。以《西游记》与《贻安堂集》相比况,二书可谓异曲同工,声求气应。《记》、《集》均以儒、道为指导思想,向往河清海晏,寰宇升平。功成身退,对久困场屋屡试不第的淮安吴承恩,九试不第遁为黄冠羽客的兴化陆西星,皆折节交之。不弃吴、陆,恐亦与切磋说部有关。梁退庵在《浪迹丛谈》中转述林樾亭先生《封神传》、《西游记》、《水浒传》“鼎立而三”之说,若暗示三书同出一地宿儒为陆西星外,《水浒传》当为施耐庵作,《西游记》则非李春芳莫属!

李清与《梼杌闲评》

除《水浒传》、《封神演义》、《西游记》作者为乡先贤所撰外,据缪荃孙、邓之诚推测:《梼杌闲评》为兴化明季史学名儒李清所撰。《江苏艺文志?扬州卷?李清传》载:“《梼杌闲评》(一作《明珠缘》)五十回,此书不著撰人,据今人研究,此为李清所撰,参见《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邓之诚《骨董续记》引用缪艺风《藕香簃别钞》一段考证并加按语说:“《梼杌闲评》记事亦有与《三垣笔记》相发明者,总之,非身预真事者不能作也,谓之映碧所撰,颇有似处”。映碧即李清,任崇祯朝刑、吏、工三科给事中,弘光朝工科都给事中,升大理寺左寺丞,曾上疏追谥“开国、靖难与天启惨死诸臣”(李详《三垣笔记?序》)。明社屋后,键户著书,写成明季著名史料专著——《三垣笔记》及《南渡录》,亦擅小说,如果说《记》、《录》是以记载真实史料来总结崇祯、弘光两朝灭亡的经验教训,以此警示后人,那么,《梼杌闲评》则是以小说形式来表现泰昌、天启史事,以文说史,殊途同归。《梼杌闲评》主要描述明代天启宦官魏忠贤与明熹宗乳娘客印月互相勾结乱政、篡权的历史故事。对魏、客狼狈为奸的揭露,不遗余力。“其所载侯、魏封爵制辞,皆不类虚构;述忠贤乱政,多足与史相参”(邓之诚《骨董续记》)。所以,《梼杌闲评》兼有“讲史”与“言情”两类小说的特点。这在中国小说史上还是较为罕见的,其艺术魅力可与明清小说中上乘之作相伯仲。“《金瓶梅》之写淫,《红楼梦》之写侈,《儒林外史》、《梼杌闲评》之写卑劣,皆深极哀痛,血透纸背而成者也”(清?王旡生《中国历代小说史论》)。窃以为,《梼杌闲评》与《三垣笔记》、《南渡录》似可视为一脉相承之作。

一、从李清生活年代、个人经历和活动范围来看。李清洞悉崇祯、弘光两朝史事,并对泰昌、天启史事亦知之甚详。在《梼杌闲评》中,李清不忘故君,仍称明朝为“本朝”,称崇祯帝为“怀宗”,此书所描述的环境大都在李清的活动范围之内,尤其对苏北里下河比较熟悉,开篇即涉及里下河诸州县,在第一回详述宝应城北泰山庙。按李清与宝应名宦乔可聘为儿女姻,李清对宝应泰山庙情有独钟。兴化隶属扬州府,故书中描绘扬州之处甚多,若数家珍。李清归隐后喜结交释、道老衲、道长,兴化李氏素宗李耳,有与道家为友的传统。青词宰相李春芳与道家有不解之缘,所著《西游记》道教色彩浓厚,李清传承乃祖之风,故《梼杌闲评》中不乏道观及名山的描写,如涿州泰山庙及武当山。

二、从李清痛恨阉宦及党争的思想倾向来看。《梼杌闲评》所描写的历史人物和事件总是以再现一定历史时期的生活面貌和历史发展的趋势为依归,以史为据,褒贬臧否,自在其中。书中多次为李思诚辩诬,当是顺理成章之事。

三、从李清敌视农民起义和蔑视满清的政治观点及态度来看。在《三垣笔记》和《南渡录》中,对农民起义辄呼为“寇”、“贼”、“逆”。《梼杌闲评》中对刘鸿儒起义,基调仍与《记》、《录》相仿。在《记》、《录》中,称清兵为“北兵”,或称“虏”,称清政权为“建虏”、“属夷”、“北朝”,字里行间,不乏轻蔑之意。《梼杌闲评》中亦称清政权为“属夷”,带有明显的感情色彩。

四、《梼杌闲评》记事与《三垣笔记》、《南渡录》相互发明,小说与史乘不管在事实内容上、还是语言文字上,均有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之妙。从事实和内容上看,“梃击”、“红丸”、“移宫”三案,小说述之简,史乘记之详。小说写熊廷弼之死重描绘,史乘记则具体。在《记》、《录》中,记人名,则将官职列入姓与名中间,小说也采用这样的写法,恐非巧合,当系出自一人之手。从语言、文字上看,小说喜写偈语,宣扬祸福皆由天数,《三垣笔记》中也记载峨嵋僧遣徒远贻凤阳总督杨一鹏诗,劝其归隐,亦为偈语。小说中除了展开情节、描写环境、摹写人物情况外,插有不少奏疏本章,与李清文风相符。

五、《梼杌闲评》中所使用的方言俗语,还带有兴化的民俗、民风,如第四十五回“餪寿”,兴化人称生日前夕的酒宴为“餪寿酒”。

《梼杌闲评》中留下了这些蛛丝马迹,为我们提供了论证作者的线索。窃以为:无论从主观因素或客观条件来分析,《梼杌闲评》作者为李清是完全可能的,也是合乎情理的。

四部名著作者皆为而不有,作而不名,这当然与政治舞台上的文化专制主义、文字狱的肆虐,社会环境鄙视说部、歧视著者有关,然亦因作者轻名重义、高风劲节所致。

明清四部著名小说作者麇集兴化与天时、地利、人和不无关系。就人文言,兴化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特别是范仲淹来宰兴邑后,流风遗韵沾丐后人,崇文蔚然成风,为兴化文化打下坚实的基础,文风昌盛,历久不衰。明初,从苏州迁来一批望族,科甲鼎盛,世代簪缨,人才辈出。兴化长期隶属扬州,受扬州先进文化的影响,两地文人相辅相成,相得益彰。耕读为本,民风淳厚,道德高尚,礼仪之邦,孝悌之乡。就形胜言,兴化四面环水,智者乐水,吟哦以水为中心的文化景观,暗藏灵气。加之明清时兴邑经济富裕,为人才辈出提供先决条件。古邑昭阳,钟灵毓秀,人才荟萃,为明清小说之滥觞,名著作者麇集之地。

(责任编辑:刘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