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魅力江苏 >>> 人物

汪曾祺与聂华苓二三事

2024-10-28    金实秋

享誉国际文坛的“国际写作计划”,是聂华苓夫妇于1967年创办的。有计划有目的地邀请各国作家到爱荷华“促膝长叙,杯酒论文,交换他们的经验体会和他们的心。”这对增进各国作家之间的了解与理解、推动中国文学走向国际文坛,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聂华苓因此被誉为“世界文学组织之母”。1987年9月,汪曾祺应邀参加“国际写作计划”,在三个月的相处中,汪曾祺与聂华苓夫妇从萍水相逢到成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资料图片)

(资料图片)

在临赴爱荷华之前,老头儿就考虑送什么给聂华苓好,想来想去,瓷器作为礼品最好了。但转念又想瓷器易损坏,不易携带。幸好有外事经验的邓友梅一句话提醒了他:“嘿!这有什么可愁的?你什么也不用带!你就把你的书画带一些过去,不是比其他东西更好吗?”汪先生给聂华苓带去了一幅画,在《遥寄爱荷华——怀念聂华苓和保罗·安格尔》中,老头儿慎重地记下了这件事。他说:“我给她带去一个我自己画的小条幅,画的是一丛秋海棠,一个草虫。”当然华苓也尊重汪先生。汪曾祺高兴地说:“第二天她就挂在书桌的左侧,以示对我的尊重。”距离别美国还有几天时,恰逢感恩节,汪曾祺又琢磨着送聂华苓什么东西好了。汪先生说:“黄凡送了我一个水晶玻璃的盒子,用来转送别人,不合适。茶叶还有,但她家里茶叶有的是。忽然想起,可以送她两支毛笔。装在一个锦盒里,还像样。”临分别的前一天,聂华苓听说别人送给汪曾祺的酒壶被小偷偷走了,皮夹子也偷走了,“她高兴极了,说:‘我正想送你(汪曾祺)什么好,这下好,我再买一个送给你!’她知道你(汪夫人)给我的皮夹子也丢了,说:‘正好,我有一个很好的皮夹子。’”这段话有意思吧,汪先生给汪师母十二月六日的信中就是这样说的。

1990年初秋,汪曾祺还托在爱荷华大学读书的一位亲戚送了两件礼物给聂华苓。一个是仿楚器云纹的朱红漆盒,一件是彩色扎花印染的纯棉衣料。聂华苓非常喜欢,她对安格尔说:“这真是汪曾祺!”为什么聂华苓如此喜欢呢?因为她是湖北人,仿楚之物,可慰她的怀乡之情、故国之思!

聂华苓对汪曾祺的讲演风格颇为欣赏。汪曾祺在“我为何写作”讨论上说得有故事、有细节,赢得了笑声和掌声。“这次讨论会开得很成功,多数发言都很精彩。聂华苓大为高兴。”(见汪曾祺十月二十日的信)在十一月二十二日的信中,汪先生又得意地向夫人炫耀了聂华苓对他演讲的激赏,曾祺先生在“美国印象座谈会”上发言讲了三个小事:林肯的鼻子是可以摸的、野鸭子是候鸟吗、夜光“马杆”。这三个小事,小而有趣,小中见大;时间不长,且轻松幽默。“聂华苓说:‘你讲得很棒!最棒!’”他进而又自我表扬地说了一句:“我每次座谈都是挺棒的。”

《遥寄爱荷华》中,汪先生向读者们透露了聂华苓在他家吃饭的事。回忆起这段往事,老头儿不免眉飞色舞,兴致勃勃。他说:“1988年,安格尔和聂华苓访问了大陆一次。作协外联部不知道是哪位出了一个主意,不在外面宴请他们,让我在家里亲手给他们做一顿饭,我说‘行!’聂华苓在美国时就一直希望吃到我做的菜(我在她家里只做过一次炸酱面),这回如愿以偿了。我给他们做了几个什么菜,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碗扬州煮干丝、一个炝瓜皮,大概还有一盘干煸牛肉丝,其余的,想不起来了。那天是蒋勋和他们一起来的。聂华苓吃得很开心,最后端起大碗,连煮干丝的汤也喝得光光的。”

对此,老头儿挺得意,曾给一些亲友说过,在《自得其乐》文中,他也写到了此事,不过叙述简略一点了。他说:“我给做了几道菜,其中一道煮干丝。这是淮扬菜。华苓是湖北人,年轻时是吃过的。但在美国不易吃到。她吃得非常惬意,连最后剩的一点汤都端起碗来喝掉了。不是这道菜如何稀罕,我只是有意逗引她的故国乡情。”后来他写的《干丝》里,曾祺先生又说到了那天的煮干丝,最后两行还有意无意地作了“补充说明”:“我那道煮干丝自己也感觉不错,是用干贝吊的汤。前已说过,煮干丝不厌浓厚。”

再说一下,在爱荷华的那一顿北京炸酱面。傅国霖先生说:“汪先生几乎跑遍了爱荷华的大街小巷,终于买到了一罐黄酱,于是便精心制作了一碗‘小碗干炸酱’,佐以黄瓜丝、青豆等各种菜码儿,并亲自动手擀面,直吃得聂华苓连声叫好,说明天还要来吃炸酱面。”(傅国霖《忆汪老二三事》)

汪曾祺在故乡高邮的运河上(资料图片)

汪曾祺在故乡高邮的运河上(资料图片)

在美国,汪曾祺可谓是过足了酒瘾。他到美国后给夫人寄了16封信,从第一封信便说到了酒,直至最后一封酒,也还提到了酒,前后竟有八封信中都不离酒!

后来,汪先生在《遥寄爱荷华——怀念聂华苓和保罗·安格尔》一文中写道:“他们家几乎每个晚上都是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美国的习惯是先喝酒,后吃饭。大概六点来钟,就开始喝。”“他们家放酒和冰块的地方我都知道。一边喝加了冰的威士忌,一边翻阅一大摞华文报纸,蛮惬意。我在安格尔家喝的威士忌加在一起,大概不止一箱。我一辈子没有喝过那样多威士忌。有两次,聂华苓说我喝得说话舌头都直了!临离爱荷华前一晚,聂华苓还在我的外面包着羊皮的不锈钢扁酒壶里灌了一壶酒。”

老头儿的遗物大多都赠送了家乡的“汪曾祺纪念馆”,但有一样东西没有捐出去,那就是聂华苓送曾祺先生的那只酒壶。酒壶中还有不少酒,汪先生一直没有舍得喝。有一位记者在汪家旧居采访汪朗,汪朗拿出这个酒壶“一摇,还能听到叮叮当当的酒声”。这只酒壶,承载着汪先生对爱荷华的回忆,承载着老头儿与聂华苓的友谊!

即将离开爱荷华归国之际,汪曾祺给聂华苓写了一封信,他说“这是一封告别信,也是感恩节的信”。信不长,充盈着赞美、感谢和情谊。聂华苓看到后就立即给汪先生打去了电话,“说这封信她将永远保存。”当然,她永远保存的不仅仅是这封信,更是她与汪曾祺先生的友谊,地久天长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