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抗战胜利80周年。回望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不仅有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还有后方无数科学家的默默坚守。全面抗战爆发后，众多爱国科学家将自己的研究方向转向抗战急需的领域，他们奔走在实验室与工厂，撑起了民族工业的脊梁。

△ 恽震（1901—1994）

1939年7月，中国第一根裸铜导线在昆明马街诞生——它的背后，是一位科学家用电线电缆为武器，为中国抗战注入“电”的力量。他就是中央电工器材厂的创建者，恽震。

战火中铸就工业脊梁

1936年，为大力发展我国电工行业，打破外国垄断，实现“以制造一切电工器材，供应全国电工需要”的目标，恽震受命主持筹建中国第一家综合性电工器材厂——中央电工器材厂。

彼时的恽震虽然才三十五六岁，却已先后任教于浙江公立工业专门学校（浙江大学前身）、东南大学，受聘于郑州豫丰电力总厂、纽约鲁滨孙工程公司，还在南京建设委员会任技正兼电业室主任。他学术能力强，曾撰写《电气事业概论》，与王崇植合著《无线电与中国》，参与制定多项中国电力标准，甚至组织三峡勘测，编写第一部三峡水利开发计划，将孙中山的设想首次付诸实践。

△ 1936年中央电工器材厂筹备初建（来源：昆明电缆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 1939年中国第一根导线诞生（来源：昆明电缆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筹备委员会在恽震的带领下，克服种种艰辛和波折，终于在1939年7月1日，实现中央电工器材厂在昆明马街的建成投产，成为中国第一家电线电缆民族企业，也是当时全国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的电工器材厂。当年，生产出中国第一根裸铜导线（电缆雏形）。次年便生产出第一批成套规模的电线电缆，从此开创了中国独立生产电线电缆的历史，被誉为“中国电线电缆工业的摇篮”。时值抗战的关键时期，中央电工器材厂的建成和投产，使得中国实现了重要战略物资电线电缆的自主供应，改变了此前依赖进口的被动局面，何况当时东南沿海已被日军封锁。作为中国第一家电线电缆民族企业，中央电工器材厂一经诞生，极大地充实了国家的抗战物资，极大地鼓舞了中国军民的抗战斗志。其战略价值与时代意义，均属巨大！

第一厂主要产品有：裸铜线，镀锌铁线，橡皮线、铅包线、军用被覆线等。史载：“抗战时期工厂共生产各类电线电缆4330吨，承担了几乎战时电线电缆的全部供应”。第二厂主要生产真空管、收讯管、发信管等，该厂的分厂还生产供火车、飞机、采矿、汽车、战车等用的灯泡。第三厂主要生产军用电话机、交换机等。第四厂主要生产电力机器，例如发电机、马达、电池、变压器、开关、电表，等等。

△ 抗战期间，恽震在昆明中央电工器材厂组织义务劳动。

△ 1944年6月，恽震陪同美国副总统华莱士参观昆明中央电工器材厂。

在恽震的主持下，中央电工器材厂实行科学、严密的管理体系。生产的产品对抗战所需电工器材的供应，对西南、西北各省工业及人民生活必需品的供应，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此外，其产品还供给驻华美军使用。

△ 1943年4月7日，恽震作的批示。

在恽震的推动下，中央电工器材厂在进行生产的同时，还进行科学研究，下设电气、化学、机械三个研究室，并与西南联大等大学进行合作研究，先后试制成功了多种以前需要进口的原材料。当时该厂的产品“均系本国工程师自行研究，自行设计，毫不假外人之手”。1944年12月28日，在中央文化运动委员会举行的国防科学授奖大会上，该厂职工的发明绕方铜线线圈器获得奖励。在恽震的领导下，中央电工器材厂生产的产品有力地支援了抗战。

从江南小巷到电工先驱

在常州青果巷——这条被誉为“江南名士第一巷”的街巷，恽震度过了他的少年时光。他幼年聪慧，在家塾中熟读四书五经，临摹柳公权与《灵飞经》，练就扎实的国学和书法功底。1917年，未满16岁的恽震考入交通部上海工业专门学校（今上海交大）电机专科，后来著名的新闻出版家邹韬奋、交大校长吴保丰均是他的同窗。

△ 1921年毕业纪念册上，同学彭昕毕业赠言称恽震能写、善辞令，“精神奕奕，风度翩翩，使君冠女冠，御倩妆，人当谓为美丽之女皇也。”

大学期间，恽震以善于作文，长于演讲，热心学生活动闻名。他曾担任交通大学学生会会长，与后来成为中国公路先驱的赵祖康、革命英烈侯绍裘等共同办理南洋义务学校。五四运动时期，他被选为全国学生联合会评议员，与各校代表在复旦决议罢课，支持工商界的罢工罢市斗争，成为运动中的活跃分子。经过五四运动洗礼的恽震，由沈怡、宗白华等人介绍加入李大钊等建立的少年中国学会，这一时期，加入少年中国学会的还有毛泽东、朱自清等热血青年，深受影响的恽震立志钻研学问，力图科学救国。1921年4月，恽震北上与吴保丰一起拜访了李大钊，他发表在《少年中国》上的《北游初恋》一文记载了当时的会面情形。

1921年，恽震赴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研究院深造，从事“电的瞬变”研究，曾在西屋电气公司实习，1923年获得硕士学位后便回国从事电力工作。他与陈中熙、黄辉制定的“电气事业频率和电压标准条例”后经修订，成为新中国电气行业的第一个国家标准。上海解放前夕，恽震将资委会在沪的关键物资清单交给上海的中共地下组织，让全部资产和设备完好无损地回到人民手中，为新中国的电工工业奠定了基础。

新中国成立后，中央电工器材厂被人民政府接管回到人民怀抱，其所生产的军工产品，为中国的第一颗人造卫星、运载火箭的发射作出过重大贡献！恽震先后任华东工业部电器工业处处长、第一机械工业部技术司一级工程师、贵州工学院教授等职。1953年1月，中国科学院的旧友严济慈、吴有训邀请恽震为电机工程的学部委员（院士），恽震辞谢，推荐了褚应璜、林津、汤明奇3位后起之秀。

由于恽震阅历丰富，又得长寿，晚年应邀主笔史稿，他曾赋诗《<解放前电工制造业发展史>完工志稿》，道出他毕生的信念与追求：

（一）天留一老书青史，博访周谘传写真。兜上心来念亡友，不堪回首已成尘。

（二）建业终须群力擎，最难爱国有同心。艰难历尽光明现，灿烂前程付后人。

（三）篇成激动不成眠，往事犹如电影连。腊戌昆明到英美，重洋几渡浪连天。

恽震作为我国电气制造业的奠基人、中国电机工程学会创始人之一、长江三峡第一个开发计划的发起人和主持人，他始终秉持科学救国信念，毕生从事电气事业，引进了先进的电机设备和技术，培养和造就了一批电工技术人才，为我国电力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1984年，中国电机工程学会表彰他从事电气事业50年，授予其荣誉证书和终身荣誉会员。1991年，中国电工技术学会授予他“元老杯”奖和荣誉会员称号，表彰其对电气事业的贡献。恽震还被《中国大百科全书·电工卷》列为中国电工领域十五位名人之一。

恽震在事业上是标准的“理工男”，但他出身书香门第、饱读诗书，兴趣爱好广泛。恽震的书法和文学水平也很有功底，据近年披露的相关材料显示，恽震同徐悲鸿交往密切，徐的多幅精品山水画作上款人是恽震、翁之敏夫妇。抗战时期徐悲鸿在昆明时，即有一段时间住在恽震家中。恽震自然还喜收藏，在后人捐赠的物品中，有恽震收藏的一代金石大家阮元的相关物品。

2019年10月16日，昆明马街的中央电工器材厂一厂旧址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如今，这家由恽震创建的电工企业已传承发展为今天的昆明电缆集团有限公司，是线缆行业全国百强企业，也正在向“百年老字号”接续奋进！

从战火中撑起工业命脉

到奠定中国电工事业基石

从三峡梦的先行者

到抗战工业的守护者

恽震用一生诠释了何为“科学救国”。

如今，华夏大地电力奔腾，新能源时代正由中国引领。而在每一个电流涌动的瞬间，我们都应记得：曾经有一位科学家，在昆明马街点亮了第一束工业之光。

作者简介

伏自文  笔名纸寿千年，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云南省滇西抗战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

来源：武进印记，武进区地方志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