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文学家、“茶仙”卢仝在《七碗茶》写道:“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可谓写尽了茶的绝妙功效。

茶不仅是饮品,也是嵌入日常的生活方式。苏州吴江本地吃茶种类很多,西面的熏豆茶,南面的饭糍干茶等,真真印证了“吃”这一字。在吴江乡村许多地方,放茶叶的叫吃茶叶茶。干农活都是体力劳动,出汗量大,男人多喜欢喝浓茶,一般茶叶茶都是绿茶。当家中来客时,主人又会泡糖汤茶(糖水)欢迎女性客人。

吴江当地的风枵茶

熏豆茶

吴江多平原,种茶的基础薄弱,是以地产茶叶品种不多。苏州本地推崇的绿茶当属碧螺春,农人偶得一些也多是留着过年过节待客之用,自饮较少。寻常人家常常是去集镇上的茶叶店称一些散装绿茶,或者买点实惠的袋装茶叶。

在吃茶人中,备受推崇的就是浙江出产的“三杯香”,物美价廉,寻常人都消费得起。小时候一直以为三杯香的茶叶泡出来,就是前面三泡是香的,三杯之后会失去茶味;实则三杯香香气清幽,好似还有一股绿豆香气,滋味浓厚,冲泡三次仍有余香,是很好吃的茶叶。

除了三杯香,也吃叫做“炒青”的茶叶,这里说的炒青,是碧螺春的一种。炒青的味道相比碧螺春偏重,也比碧螺春晚上市。碧螺春是一芽一叶或二芽一叶,都以嫩芽为主;而炒青则叶片较大,对于老茶客来说炒青更有味,当然价格也是十分便宜。

别看吴江的农民勤俭节约,却也是喜欢上茶馆吃茶的。集镇上的老底子茶馆很多,农村爷爷们喜欢天不亮从家里出发,天才蒙蒙亮,茶馆里围着八仙桌的长板凳已经坐满了人,店里人声鼎沸。小孩不吃茶叶茶,但喜欢跟着大人去吃碗小馄饨。这样的茶馆全靠自己招呼自己,至多喊一声:老板,再拿个热水瓶来。其实,大人们去茶馆吃茶还是带着目的来的,自己做的网兜等农具可以在茶馆兜售,茶馆里农民居多,谁看见了有需要都会过来问一下。常常碰见熟人,就坐在一起喝一杯茶,闲话也好,吹牛也罢。彼时消息闭塞,茶馆里听听别人说些时兴事情,拉拉家长里短,谈谈农事。日上三竿,网兜等农具也差不多卖光了,就又走回家,刚好赶上吃点心(午饭)。这茶馆虽然环境嘈杂,但是它是“情报中心”,也是农人难得的娱乐场所,就像是老舍先生笔下的茶馆,生活百态,各色人物。

茶是新茶好,茶馆是老茶馆妙。上世纪90年代,吴江的松陵公园里面也有一家茶馆,茶馆上书“憩楼”二字,不知道是否就是茶馆的名字,这家茶馆算城里人的茶馆。憩楼上午的生意一直非常好,茶馆内外都坐满了人,白净的玻璃杯里泡的基本都是绿茶,开水是无限续的,是以一排排的热水瓶总是不断从锅炉房里运出来。店里的茶客,有的是一个人晨练完以后来吃茶的,有的是三五人一起来高谈阔论的,也有静静来看报纸的。这里光顾的客人,衣着相对干净体面,讲话客气,劳动别人总说一句“劳驾”。当然,还是离不开一杯滚烫的茶水,一份悠闲的心情。

震泽古镇,頔塘河畔的茶客

当下吃茶极为风雅,讲究茶具,看中茶叶品质,也重视喝茶礼仪。但是也有不讲究的,农人喝茶玻璃罐头瓶当茶缸,茶叶也不是什么好茶叶,叶子泡开舒展后又大又老,泡时间久了,透过茶缸看茶水多为黄绿色,也有些茶渣子。喝起来也是不拘小节,常常嘴里吃到茶叶要么就是嚼一嚼咽下去,要么就是“噗”一声吐到地上,更有甚者,依旧吐回茶缸里。但他们也是爱吃茶的,得了好茶不吝分享,没有好茶也不在意,一边喝茶一边忆往昔,看今朝、展未来,仿佛天下舍我其谁。如大隐隐于市的侠客,也曾鲜衣怒马,也曾活在当下。

吃茶人常有,而老茶馆不常有。年轻时不爱吃茶叶茶,现在倒喜欢到震泽老街吃茶去。约上三五好友,点一杯绿茶,望着千年頔塘河,看看老房子,仿佛青春不曾逝去,故人依旧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