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迁:从多灾多难到因水而兴
宿迁是全国唯一拥有大运河三个不同历史阶段航道的城市,古老的大运河穿城而过,在宿迁绵延112公里,孕育了兼收并蓄、开放包容的宿迁运河精神和文化。从“泗水行运”到“汴泗并流”,从“借黄行漕”到“避黄行运”,一直到近现代以来大运河走向复兴,宿迁均为大运河沿线的主航道城市。一部运河史,几乎贯通整个宿迁城历史,深深浸入城市肌理,融入人们的生活记忆,大运河对于宿迁而言,不仅仅是一条河流,更是一个流淌的文化符号,一种悠久的城市精神象征。
主讲人
张福贵,宿迁学院中国近现代史纲要教研室副主任。
主讲内容
一、宿迁运河的历史变迁
宿迁作为一个区域“水域社会”有着自己发展脉络,特别是以运河为视角来看到宿迁的发展,宿迁就超越了他的行政区划限制。在自然地理上,宿迁本来属于泗水,属于淮河流域的一部分,后来由于黄河夺泗入淮,属于黄河,但是由于运河的存在,他就属于更大区域的一部分,宿迁通过运河融入中国,融入世界。所谓区域的宿迁是如何形成的,宿迁文化又是融合、包容、对抗各种文化的对他的影响,而最终形成今天的局面。这一切不得不谈到运河。
1、泗汴时代——文明奠基,化育江南(12世纪以前)
宿迁作为中国古代漕运要道的历史可追溯至先秦时期,《禹贡》中曾记载:“扬徐二州贡道浮于淮泗,则自邳宿而西,漕运之始也。”宿迁能够见证漕运起始的原因在于大禹治水的古泗水在此穿境而过。这条古代中国重要的南北运道,勾连了东西流向的黄、沂、沭、睢、汴、淮等诸河,奠定了宿迁历代处于南北水运交通要冲的区位优势。春秋时期,宿迁境内的泗水河畔有厹犹、钟吾和徐等方国,其中徐国的范围为今淮、泗一带,国都建在今宿迁泗洪境内的大徐城。徐国不但创造了灿烂的青铜文明,而且在强大的国力支撑下,开挖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人工运河——陈蔡运河。《水经注》中记载“徐偃王治国,仁义著闻,欲舟行上国,乃通沟陈蔡之间”。
秦国统一天下后,在宿迁建立下相县,下相县城位于古睢河与泗水交汇之处,因其水路交通的重要区位,成为一座重要城池,西楚霸王项羽就是下相人。
公元603年,隋炀帝下令开凿通济渠,形成以洛阳为起点,北京和杭州为终点的大运河,开启了中国大运河的千年华章。隋炀帝开凿的大运河,经今宿迁市泗洪县青阳镇,从古泗州治所临淮,注入淮河。唐宋时期,经济重心开始南移,东南漕运勃兴,每年的漕运量常年维持在六百万石左右,最高达八百万石,大运河作为黄金水道,支撑起了国家的漕运命脉,也让宿迁开启了以治水为主题的漫漫征程。
隋唐时期,除通济渠漕路外,还有一条重要的航道——汴泗航道,该航道经徐州至今宿迁城区转而偏南,虽然航程较长,但一直通航。隋唐时期还多次疏凿该航道,尤其是徐州洪、吕梁洪险段,使通航条件得以改善。当通济渠的漕运压力过大或水运受阻时,朝廷往往取道汴泗航道。可以说,终唐之世,汴泗航道都是与汴河并行的重要航线。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的名句“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说的就是由汴水入泗水再入邗沟,到扬州江畔瓜洲渡口的航路。
2、黄运时代——漕运咽喉、南北廊道(12-19世纪初)
南宋建炎二年(1128)杜充挖开黄河以挡金兵,黄河夺泗、夺淮,成为黄河长期南泛“夺泗入淮”的开端。此后,宿迁自然环境及城市格局发生重大变迁,对经济社会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宿迁由于地处泗水之滨,南依淮水,北临徐州,黄河多次大规模南泛入泗,宿迁首当其冲,成为黄泛冲击的重灾区。从最初的侵流、混流到最后的全流,黄河裹挟的大量泥沙逐渐使泗水原有河床日趋抬高,加之后期人为不断筑堤防洪,导致泗水河道成为“地上悬河”,水患频发,宿迁成为“洪水走廊”。据《宿迁县志》载“自南宋以来的八百年间,水势横溃,河湖无涯,无岁不受患”。
黄河历次改道图
元初漕运,或从海路北上,或经淮扬运河(古邗沟)由淮水北溯泗水(黄河),经桃园(泗阳)、宿迁、徐州至山东转陆运或海运,或由淮水经涡水入黄河,到中栾(今河南封丘县境内)转陆运再转卫河水运。“海运多险”,两条内河运输,由淮溯泗最为便捷,但泗水本无堤防,且徐州至淮河的下游河段被黄河所夺,已淤垫百余年,几为平陆。元朝至元十二年(1275),元世祖在兴兵伐宋的同时,即命都水监、著名水利专家郭守敬勘察、设计运河,同时命整修泗水(黄河)下游。泗水下游经无数民夫七年的整修,河床深浚,堤岸高耸。随着会通河的开通,南漕由淮入泗,经徐州北上,在宿迁境内“借黄行运”,漕运河道有120公里。
明代治河名臣潘季驯采用束水攻沙法,让黄河归于一泓,在黄河两岸修筑遥、缕二堤,促使黄河行运安流数十年。到了明末清初,为了避开徐州、吕梁二洪黄河险段,先后在宿迁境内的黄河北堤开直河口、董口、陈口、皂河口、支河口、骆马湖口等运口,漕船从宿迁黄河运口北上接入泇河,宿迁也因此成为明清黄河沿线开辟运口最多的地区,七省漕运贡赋都要从宿迁运口北上泇河,甚至宿迁以北的徐淮二帮漕船也要沿着黄河南下从十字河入运,充分显示了宿迁的漕运咽喉地位。
3、运河时代——淮北江南,追江赶海(19世纪初以来)
民国年间,沂沭泗流域在37年里,就发生40次导致百余万乃至数百万人流离失所的较大水旱灾害。自夺占泗水的黄河,年深日久,淤垫日高,渐成地上悬河,横行无忌,打乱了原本畅流的淮河水系,自成独特水系,只排泄自身洪水,把淮河流域分为两块:其南为淮河干流河系区域,其北为沂沭泗水系区域。
北洋政府时期宿迁黄以霖、南通张謇治理中运河,但由于时局不稳,运河治理计划未实施。国民政府于1931年特大洪水之后付诸实施。在沂沭泗流域,开挖杨庄以下黄河故道163公里,导沂、泗至灌河口入海;疏浚沂、沭尾间79公里,疏浚六塘河20公里并筑堤304公里,导沂、沭至临洪口入海。1945年苏皖边区政府成立边区水利委员会治运,钱正英““就运河形势而言,中运河是鲁南、苏北最大水道,是承受泗、沂宣泄的枢纽。因此,对运河的操纵控制,就不能为地方性的建设,而必须有较全盘的打算。”于是动员中运河沿线20余万民工,对北起邳睢、南至淮阴的中运河,进行浚河复堤工程。
至1953年底,淮、沂沭泗治理由淮委统一领导,统一制定治理规划。1951年春天,毛泽东主席又提出“一定要把淮河修好”指示。中运河刘老涧船闸修复,宿迁大控制,建设永久防洪蓄水湖泊。从“淮水北调”到“江水北调”,宿迁运河走向国家工程,淮北变江南。
二、宿迁段大运河的价值定位
1、时间上的连续
完整拥有三个历史时期的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的两个河段)宿迁始终与大运河“相生相依”,从隋唐的“泗水行运”,到元明的“借黄行漕”,再到清代的“避黄保运”,宿迁一直都是大运河沿线的主航道城市之一,也是全国唯一拥有大运河三个历史阶段不同主航道的城市。《宿迁县志》刻本嘉庆十二年(1807)提及了通济渠的演变:西通河洛,南达江淮,至唐改名广济,“六路之粟,自淮入汴至京”。《宿迁县志》同治二年刻本记载了宿迁第二条大运河——黄河故道的生成,“元开会通河,邳宿遂为运渠,河运为一。”1686年靳辅开中河。宿迁运河文化的连续性是独一无二的。
2、空间上的中段
中运河(又称中河)由泇河、通济新河、皂河、支河、中河、新中河等河段组成。其一,中运河是避黄行运工程的产物;其二,中运河的开挖结束了宋元以来借黄行运的历史,标志着黄河与运河彻底分离;其三,中运河的开挖标志着京杭运河的最终定型;其四,中运河位于整个京杭大运河的中部,北接山东运河,南联淮扬运河,堪称“运河之中”;其五,中运河的开挖成就了骆马湖的水柜地位,改变了河湖水系的结构,促成了整个淮河流域被分为淮河水系和沂沭泗水系;其六、中运河的开挖使宿迁县城处在黄河与运河的中间,虽面临防洪的压力,但也造就了两河拱卫的新景观。
3、功能上的延续
由于宿迁段运河交通功能一直连续,历史时期只有短暂停航。至今还是主航道。京杭大运河沿线的大多数城市大运河只能作为文化遗产存在,作为文化价值而存在。但是宿迁段运河具有文化和经济的双重功能。这就要求我们具有更多的创新性要求。虽然历史时期淮北被作为“被牺牲的局部”(马俊亚),但是宿迁城一线始终要好于远离运河沿线的地区。民国年间城镇化率达到28%,苏北最高。20世纪80年代淮阴专区第一个亿元镇。1996年能够由县升级为地级市。这些都是和运河分不开的,由于运河功能的延续,保持了对周边地区的辐射力和影响力。
三、宿迁段运河孕育的城市精神(以水为比喻)
1、因运而兴,避水迁城——筚路蓝缕的开创精神,破釜沉舟的奋斗精神
筚路蓝缕的开创精神。早在8500多年前,顺山集先民们就在这块土地上定居创业,创造了江苏省乃至淮河流域最早的考古学文化——顺山集文化。他们构筑的环壕聚落为中国最早的城市雏形之一,被考古学家誉为“天下第一壕”。主持顺山集遗址考古发掘工作的省考古所原所长林留根有一个形象的比喻,以8000多年前顺山集部落的人口规模,开挖这“天下第一壕”的工作量不亚于明朝人修筑南京城墙。顺山集先民们敢试敢闯的精神由此可见一斑,也为宿迁大地根植了敢为敢当的基因。
破釜沉舟的奋斗精神。两千多年前,出生于此的项羽率领江东八千子弟揭竿而起。群雄逐鹿的时代给了项羽以充分施展才华与抱负的舞台,项羽破釜沉舟的故事演绎了中国文化绝地反击的故事,项羽以其勇往直前、永不言败的英雄气概,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宿迁人。继盖世英雄项羽之后,宿迁大地诞生的闪耀在历史星空中的英雄豪杰层出不穷,抗金英雄魏胜、张荣、刘世勋、周虎,抗倭英雄刘荣、杨泗洪,抗萄英雄胡琏,抗英抗法英雄臧纡青等。
2、称水为客,融合南北——礼让为民的仁义精神,兼容并包的融合精神
礼让为民的仁义精神。宿迁是江苏最早地域文化徐文化的诞生地,徐文化突出的仁义诚信厚德内涵,融入到宿迁人的基因和血脉中,铸造了仁义诚朴的人格特质。东夷中强大的国家徐国国都即位于淮河下游的宿迁半城一带。据文献记载,徐国到了徐偃王时期,素以仁义诚信闻名于世,由于治国有方,徐国国力盛极一时,《汉书·地理志》载:“故徐国也,其城周十二里。”徐国虽亡,但徐文化中的诚信基因在宿迁大地扎下了根。春秋时期,这种诚信特质在不忘继承本来优秀基因的同时,还注重吸收外来先进思想。春秋时政治家管仲、鲍叔牙二人曾在徐国经商,在此留下了“管鲍分金”的诚信佳话。吴国公子季札出使鲁国,路过徐国,与徐君一见如故,演绎出一场流传千古的“季札挂剑”诚信故事。
兼容并包的融合精神。宿迁是南北移民的社会,民俗融合的典型如春节习俗——走北边。北边延续了古代走春习俗——走百病,在历史进程中演变而来,由于受到宿迁地理语言,运河文化融合和迁城故事影响,后来融合语言习惯,宗教信仰和灾害记忆,最终成为宿迁城最隆重的文化习俗。宿迁的人文特质融南北方之长,体现出南北兼具的特点。南方的灵动与北方的厚重交融,汲古润今、与古为新,是宿迁人自信的底气。中国“南方的北方”与“北方的南方”不仅赋予了这片土地温润的气候和丰饶的物种,而且成就了宿迁人包容并蓄的融合精神。
3、化水为魂,慷慨豪气——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不屈不挠的吃苦精神
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宿迁的酒是如何来的,化水为魂而来。宿迁的水不是温文尔雅的,宿迁的水是豪气干云的。海天梦想承载了洋河酒的创新精神。姚鼐在《重修宿迁县志序》中评论宿迁和宿迁人曰:“县居南北之交,负山临大河,于天下形势为要地。而豪杰才俊自古有闻,今士辈出;风土质厚,多慷慨振立之气。”
不屈不挠的吃苦精神。说起来宿迁有着三千年胜过江南江淮美景。又有着蒙难于黄河多次夺淮泛滥的千年岁月,穿膛而过的大运河,是母亲的奶水,也是母亲的泪汪。既是丰年五谷盈仓、六畜兴旺、鱼虾满网的丰饶地、鱼米乡,又是反反复复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的无情“洪水走廊”。这里的收获,这里的痛苦,逼迫人们思索生命的意义,逼迫人们考虑和安排自己的生活方式。这里的人们吃苦耐劳,能忍就忍,能受就受;少有的丰收年里,胡吃海喝,大吹大擂;遭灾了没有粮食吃,啃光了野草树皮,就拽根要饭棍,过大河下长江到江南,可以卖艺、打拳,捕蛇、捉鳖、扛码头,他们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真正的流浪者。
结语
大运河宿迁段历经千百年持续发展和演变,至今仍发挥着重要作用,是典型的“活态遗产”,是宿迁的“母亲河”。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她对宿迁城市精神的影响——那就是“走”,一个母亲怀抱的一个叫“宿迁城”的孩子。在走中重建家园,在走中体验人世间的万般滋味,“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希望宿迁在新时代能够走回三千年胜江南的辉煌,走出精神,活出样子。一鞭斜阳里,开口便拉魂。这就是宿迁的形散魂聚,这就是大运河孕育的宿迁城市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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