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场上的两株桂花树已花满枝头,一簇簇黄金粟般的花朵惹人喜爱,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清香。此时的桂花像喝足了蜜似的,奶奶的脸上也洋溢着桂花般甜蜜的笑容。奶奶将竹匾、竹筛、被单、塑料纸铺在桂花树下,搬出椅子让乡邻坐在树下,静静地守候。

微风起时,纷纷扬扬飘起了桂花雨,树下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黄地毯。奶奶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归拢落下的桂花,念叨着:“多好的桂花,可以做桂花糕了。”

奶奶将归拢的桂花倒入竹筛,轻轻地用清水过上两遍,洗去杂质,再将洗净的桂花用纱布包裹起来,双手挤压,挤脱水分后,摊在竹匾中晾干,再将晾干后的桂花装入玻璃瓶中。等到那只装干桂花的玻璃瓶装得差不多快满时,我便缠着奶奶,让她赶紧做桂花糕。

桂花糕是家乡人餐桌上很常见的秋令糕点,在我儿时,几乎家家户户都要蒸桂花糕。在民间,“桂”音同“贵”,“糕”音同“高”,“蒸”寓意“蒸蒸日上”。在那个年代,村上再清贫的人家也要蒸上一笼桂花糕,一则图个富贵高升、蒸蒸日上的吉利,二则让全家人过下嘴瘾、享个口福。小小的一块桂花糕,饱含了无数的慈爱和美好的心愿。

新收割的糯稻谷,终于上场了。奶奶将新脱谷的糯米、籼米适量混合后,拿到加工厂碾成米粉。米粉兑水调成糊状后,奶奶不停地揉捏糯米团,再时不时地撒入些干糯米粉,用力来回揉捏,又从玻璃瓶中倒入一些干桂花,金色的“米粒”在雪白的糯米团间腾挪翻滚,煞是好看。

桂花糕做起来并不难,只是有些费时。奶奶把慈爱与心愿揉进糯米,不一会儿就做成了桂花糕生坯团。奶奶笑呵呵地说,做桂花糕下的功夫越大,蒸出的糕才越好吃。

把做好的生坯团放入蒸笼,在底层铺上一层薄薄的干桂花,开蒸!不一会儿,蒸汽萦绕中,那股桂花的芳香便弥漫整个屋子。大约蒸了个把小时,桂花糕终于蒸熟了。奶奶又在刚蒸熟的桂花糕上撒一层干桂花,这道美食终于可以起锅了。

“桂花糕,吃吧。”奶奶轻轻地呼唤。刚出蒸笼的桂花糕,色白如玉。我一直等候在旁,馋得直咽口水。雪白的糯米糕,有了桂花的点缀,大大提升了“颜值”。小米粒大小的干桂花隐约散落其间,就像国画大师用黄色的画笔在洁白的宣纸上点染了一般。

奶奶用线在糕上“割”了一小块,让我解馋尝鲜。我顾不上烫,塞进嘴里,咬上一口,糯米的清香夹着桂花的幽香,从唇齿间漫溢开来,糯糯的、软软的、甜甜的,满嘴都是桂花香。奶奶在一旁边切糕边笑呵呵地说:“心急吃不得热糕点,不要急,小心烫。”

桂花糕蒸了几笼,除了给左邻右舍端一碗外,一时半会儿吃不了。奶奶就将其切成长条状,浸在清水中,隔几天换一次水,这样糕就不会开裂、变味,可以吃上好长一段时间。此后,每次开饭前,全家都要先吃一块桂花糕,让桂花的芳香溢满口腔,这样吃啥啥香,有一番美妙的滋味融化在舌尖上的感觉。

奶奶做的桂花糕,带着浓浓的乡情,带着淡淡的乡愁,散发出来的不仅仅是一种缠绵悠远的香甜,还有饱含亲情和美好心愿的慈爱。如今桂花树仍在,奶奶却不在了。每到桂花飘香的时节,我都会回到老家,徘徊在桂花树下,那种香甜、那份慈爱,不经意地袭来,在心中暗暗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