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苏州 | 苏州人的食鹅文化
在苏州话中,有一种家禽:鹅,被称为“白乌鬼”(一说“白乌龟”)。体态轩昂、鸣声高亢的白鹅,是江南农家看门守屋的好帮手,也是太湖流域宝贵的物产。太湖鹅,又称苏州鹅或吴鹅,以其肉质紧实细腻、鲜香扑鼻而闻名。相传春秋时范蠡在太湖畔养白鹅致富,更增添了其传奇色彩。探究苏州人吃鹅的二三事,便如同一场穿越时空的文化巡礼,有舌尖上的美味,有礼俗的传承、文人的风雅和地域的印记。
鹅的古今地位演变
鹅在中国百姓中的地位,绝非只停留在生物学层面。它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家禽,而是有着深厚的文化符号意义。

在古代,鹅被视为重要的礼仪之品。婚嫁中的“奠雁之礼”,本用大雁作为信物,象征夫妻忠贞不渝。但大雁不易捕获驯化,故与大雁有着“亲戚关系”的大鹅逐渐取代了其地位,成为婚礼上的重要聘礼,以雁“飞成行,止成列”,象征嫁娶之家长幼有序。如今,一些地区仍保留着以鹅为聘或馈赠亲友的习俗。端午节,江南一些地方女婿上门送鹅,寓意送去鸿运和吉祥,更是将鹅的象征意义融入了日常节庆。
随着社会发展,鹅逐渐从神秘的祭祀用品和珍贵的礼仪之物,走上了寻常百姓的餐桌。《战国策》和东方朔《七谏》中便有关于鹅作为食材的记载。至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已出现品种优化和鹅制品加工的作业流程,这表明鹅的养殖与烹饪技术已日趋成熟。
唐白居易诗《和梦得夏至忆苏州呈卢宾客》中提及,“忆在苏州日,常谙夏至筵。粽香筒竹嫩,炙脆子鹅鲜。”可见,当时在苏州,粽子、烤鹅已成为夏日美味。到了宋代,鹅肉成为餐桌上的常见食材。明代,鹅肉更是跃升为“奢侈品”。明朱国祯《涌幢小品》记载,“食品以鹅为重,故祖制,御史不许食鹅”,甚至有官员为食鹅肉而用鸡头、鸭头“狸猫换太子”,足见其诱人魅力。

在丰富的鹅肉烹饪谱系中,苏州的“胭脂鹅脯”与“云林鹅”尤为引人注目。曹雪芹《红楼梦》中的“胭脂鹅脯”,华贵精致,其制作方法在古籍《易牙遗意》中有所记载,这道假托春秋名厨易牙之名的菜肴,是将鹅肉去骨,佐以红曲粉、苹果使其呈红色,美名曰“胭脂”,很是考究。而元末明初书画家倪瓒(号云林)对鹅肉的钟爱,则催生了“云林鹅”的诞生。倪瓒在外品尝一盆烧鹅时,大快朵颐,回府研究改进烹饪方法,并将其载入自己的《云林堂饮食制度集》,后被清代美食家袁枚收入《随园食单》,成为流传至今的名菜。文人雅士对鹅肉的推崇,是苏州精致饮食文化体现。
苏州食鹅图谱
在当代,鹅是苏州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美味。苏州人吃鹅,讲究时令,讲究做法。每年端午前后,新鹅上市,便是苏州人品尝鹅肉的最佳时节。
苏州的鹅肉烹饪技艺多样,尤以糟鹅、盐水鹅、爊鹅独具特色。

糟鹅是夏天江南人的挚爱,很多老字号的糟鹅,以当年的太湖新鹅为原料,肉质细腻骨软,浸泡在传承多年的秘制糟卤之中,“糟香扑鼻、鲜香嫩滑”,是夏日开胃下饭的绝佳选择。



盐水鹅,虽有南京盐水鸭之影,但苏州盐水鹅自成一格,其口味清爽,肉质细嫩紧实,同样是夏日消暑的美味。



爊鹅,“爊”字通“熬”,需要长时间的慢炖和熬煮。湘城爊鹅,据传起源于明代,阳澄湖地区的酒店老板受老乞丐传授野味烹饪技艺,结合20余种中草药及香料,慢火爊制而成。这种独特的做法,使鹅肉充分吸收草药精华,味道醇厚,回味无穷。

值得一提的是,曾因个头小、生长慢而一度濒临灭绝的太湖鹅,在农业部门和相关企业的努力下,经过多年的保种与繁育,已在苏州西山岛重建保种场,并成功复兴。太湖鹅重新回到了苏州人的餐桌。
苏州人吃鹅,有“不时不食”的饮食智慧,也有对传统文化的珍视与传承。品鉴一碟糟鹅,吃上一口盐水鹅,咀嚼一块爊鹅,我们体会的是口腹之欲,更是与历史对话、与传统共鸣的文化体验。